鄭毅訂購的五輛轎車半個月前就送到滬海,除了贈送給姐夫和大姐的兩輛英國羅孚豪華轎車之外,其他三輛均留在法租界的華豐公司車庫里,都是車廂寬闊、底盤較高的美國別克汽車公司于1928年投入市場的高級轎車,這種直列六缸高級轎車動力強勁,車輪直徑與輪胎寬幅都比尋常轎車大得多,非常適合長途旅。
考慮到此次前往南京要待上一段時間,沒有轎車會非常不方便,于是鄭毅征得周均若的同意后,帶上二叔,駕駛別克轎車前往南京。
滬海至南京的公路里程約為三百一十五公里,除了途徑的蘇州鋪設一段柏油路面,剩下的全是凹凸不平的沙石路面。
鄭毅三人早上八點離開滬海一路西行,直到深夜十點才看到昏黃燈光映照下的南京城巍峨的輪廓,全程耗時高達十四個小時。
全身酸疼的周均若讓鄭毅把汽車開到俞飛鵬的府邸住一夜再說,鄭毅卻不想在深夜時分打擾俞飛鵬,直接驅車前往南京著名的涉外賓館金陵飯店,在侍者的殷勤款待下很快就辦好入住手續。
周均若不愿留下過夜,拿到鄭毅的房號之后,立即乘黃包車前往玄武湖畔的俞飛鵬府邸報告。
俞飛鵬這段時間異常忙碌,今天凌晨時分他才從九江軍需倉庫視察回來,接著就前往總司令部繼續工作,直到此時仍在挑燈疾書,對龐大的軍需物資采購與儲存計劃進行修改。
聽親衛稟報周均若到來,俞飛鵬立即放下手頭事務,吩咐把周均若叫進來。
滿頭大汗的周均若跟隨親衛來到書房,來不及坐下便匆匆報告:“稟報世叔,小侄是今天一早乘坐小毅駕駛的美國轎車從滬海趕回來的,剛到城里沒多久,小毅說他不敢深夜打擾世叔和家人,直接住進了金陵飯店,我怕世叔擔心,直接過來了。”
俞飛鵬睜大了眼睛:“三百多公里啊!他開什么車這么快?”
“小毅開的是他專門從美國訂購的別克轎車,新嶄嶄的,又寬又大非常豪華,可道路不行,坑坑洼洼的,每小時最多能走二十幾公里,他一面開一面罵,幾乎罵了一路。”
周均若接過親衛遞來的茶水和濕毛巾,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匆匆擦汗。
俞飛鵬再問幾句,得知周均若是在鎮江吃的晚飯,便吩咐親衛拿些糕點過來,穿上拖鞋,走到周駿彥對面坐下:“小毅是什么時候抵達滬海的?”
“前天深夜,同時跟隨自己公司的貨輪過來的,昨天上午又忙著報關卸貨,下午才回到華豐公司和我見面,今天一早就開車過來了,隨行的還有他的管家張二叔。”
周均若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捧起茶杯大口大口喝起來。
俞飛鵬考慮片刻,又側頭問道:“他這回運什么貨物回來?”
周均若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我沒問,他也沒說,要不明天早上我問問他?”
俞飛鵬微微擺了擺手:“算了,既然他不說,你也就別問了,我讓你轉告他的那件事,他怎么回答?”
周均若連忙放下茶杯:“這小子死活不愿回到軍中,說是回來幫你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問題,但不能長期留下,本月下旬他的三艘遠洋貨船要到滬海,船上全是南洋稻米和食用油,聽他說總共有一萬五千噸,而且都有了買主。。。”
“哦,對了!小毅說下月中旬他將從英國購買的近萬噸生產子彈的銅材、制造沖鋒槍輕機槍的中碳鎳鉻鋼和制造迫擊炮的鋼管要運到香港,他得趕回去敲定生產計劃。”
俞飛鵬考慮良久,吩咐周均若去洗個澡早點休息,然后拿起電話,直接打到了蔣校長家中,把鄭毅到來的消息和他不愿接受任命的情況簡要匯報。
次日清晨,習慣早起的二叔已經到樓下散步,鄭毅尚在睡眼朦朧地洗漱,豪華套房的房門傳來了“篤篤”敲門聲。
身穿短袖睡衣的鄭毅凝神傾聽了好一會兒,匆匆撿起浴巾,擦去嘴邊的牙膏泡沫,對照鏡子,梳理兩個月沒有修理過的長發,隨手扔掉浴巾出去開門:“俞世兄,什么風把你吹來了?來來,里面請!”
軍裝筆挺的俞濟時大步入內,來到窗前的一圈沙發旁,立即向鄭毅介紹自己的同伴:“這位是侍從室副官鄭介民,黃埔二期步科的,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鄭介民立即上前一步,恭敬問候:“鄭教官好!”
鄭毅伸出右手,與鄭介民輕輕一握:“我記得你,好像你和宋財長是老鄉吧?”
“在下不敢高攀,宋財長的故鄉雖然是瓊島文昌,但他的家族早就離開家鄉落戶滬海了。”鄭介民客氣地回答。
鄭毅示意大家坐下:“請坐吧,我還沒有洗漱完畢你們就到了,俞世兄先坐一會兒,我進去洗把臉換身衣服,這里沒有茶水招呼,等會兒一起去一樓餐廳用早餐吧。”
俞濟時笑了笑,與鄭介民一同坐下,四處打量片刻,嘖嘖稱嘆:“這套客房夠大夠豪華,住六個人都沒問題,有錢就是不一樣。”
鄭介民壓低聲音:“鄭教官很有錢嗎?”
俞濟時微微點頭:“他在香港有兵工廠,造船廠,發電廠,三個大碼頭,以及一個擁有十幾艘五千噸以上遠洋貨輪的航運公司,在滬海租界還有多處房地產和一家專做糧食生意的華豐貿易公司,這還不算他的家族擁有的亞洲最大的新聞報業集團、亞洲廣播電臺、上海東方新聞通訊社和香港第三大房地產公司,你說他有沒有錢?”
鄭介民震驚不已:“這么說起來,他比孔部長還要厲害啊!”
俞濟時笑了笑不再說話,沒一會兒換上西褲白襯衫的鄭毅提著雙皮鞋出來,一屁股坐在兩人對面開始穿襪子。
俞濟時忽然發出聲惋惜的感嘆:“我總覺得你穿軍裝更好看,我每次想起你,你的形象都是在黃埔軍校時的樣子!”
鄭毅停頓片刻,隨即加快穿鞋的速度:“我剛才修剪胡子的時候還在納悶兒,你俞世兄怎么不跟隨校長左右,忽然出現在我這個閑人面前,會不會有什么陰謀?現在看來果然如此,說吧,要錢還是要命?”
俞濟時哈哈大笑,鄭介民也樂得不行,正好二叔散步回來,兩人連忙站起打招呼,鄭毅也站起來跺了跺腳,抬起頭吩咐二叔先別退房,收拾一下等會兒到樓下餐廳一起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