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萬萬沒有想到,他所擔心的事情,竟然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解決,可以說,沒有比現在這樣的局面更加完美的了。
曹云一家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固然讓人悲痛,但相對于整個大齊來說,又顯得那么微不足道,曹云為帝,曹著為太子,不但滿足了曹云一系特別是軍中將領們的心愿,也滿足了曹天成原本的班底那些人的心愿。
這些年來,曹天成為了完成國內的改革,大力提拔了一批新人,曹著地位不變,曹云再無后人,以后這帝國天下仍然回歸到曹天成這一支上來,這使得這樣一批人再也沒有后顧之憂。這便極好地保持了國內政治局面的團結,真正做到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
這樣的齊國才是有前景的,這樣的齊國才是有競爭力的。
他走上前去,握住曹云冰涼的雙手,道:“節哀順變吧,大齊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你來完成!”
曹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內心翻騰的酸楚拼命地壓了下去,大步走到了大案之后,轉過身來,看著帳內諸人。
“諸位,現在我們來議一議如何拿下洛陽,全殲以周一夫為首的這伙叛國亂賊!”曹云厲聲道。
“諾!”以曹沖,曹著,田汾,馮珂為首,所有人齊齊躬身應命。
大年初二,天氣仍然與昨日一般晴好,傍晚時分,落日的余暉從洛陽城的后方照射過來,金色的光芒落在遠處那連綿不絕的軍隊營帳之上,白色的帳蓬在這一時間也似乎金光閃耀,而眾星供月般的中軍大營之中,一面高達近二十米的旗桿之上,一面張牙舞爪的黃龍旗迎風招展,似乎下一刻,就會從旗面之上飛到空中。
周一夫默默地坐在城樓之上凝視著這面黃龍旗。
從昨夜開始到今天,整個城內的大索,沒有找到曹云的一根毫毛,縱然拔出了無數朝廷在城中隱藏的秘諜,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最終的消息傳到城中的時候,已是午后了。
曹云已經被救到了城外。
如果說這一件事還只是讓周一夫感到無比沮喪的話,那么曹天成的遺旨居然立曹云為帝的消息,則徹底擊垮了他,在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周一夫當場便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再醒過來的時候,兩條下肢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知覺。
他的年紀的確太大了。這幾年與朝廷勾心斗角,較技較力,苦心孤詣的謀劃,企圖一舉翻盤,但卻最終功虧一簣。
他自以為拿準了曹云的脈門,認為像曹云這樣的人物,怎么會甘心被曹天成如此打壓欺負?此人暫時的后退,只不過是迫于形式的暫時戰略性撤退,一有機會,必然卷土重來。作為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上呆過很長時間的人,對于權力的迷戀,他是深有體會的。
大丈夫豈可一日無權?周一夫是這樣認為的,他認為曹云也必然是和他一樣的人。
曹云的明國之行,所表現出來的舉動,讓他更加確認了這一點。
這使得他認為自己終于補上了計劃之中最后的一塊短板。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曹云與他不是一樣的人。這是一個把國家利益看得比自己的利益要重要無數倍的人,為了國強的強盛,這些人愿意為之付出一切。
周一夫很討厭這樣的人。
周一夫一直認為曹天成是一個自私而跋扈的人,這種自私和跋扈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對朝政的把控愈來愈強而變得更加厲害,他對于曹云的打壓便可見一斑。周一夫現在只是很可惜孟眺等人沒有當場將曹天成殺死,如果此人當場身死,沒有遺旨留下,則曹天成一派必然要擁立曹著,這也會給他機會。但此人在臨死的時候,卻又精明地想到了一切,連一點點機會
洛陽城中風云突變。曹天成臨終的一道遺旨,將周一夫等人的所有謀劃完全給擊碎了。
曹云奉曹天成遺命登基為帝,他保留了曹著的太子位,并且任命他為龍鑲軍大統領,主管長安防務,等于將自己的安危完全交給了曹著,此舉完美地融合了邊軍,地方軍隊與龍鑲軍之前的裂痕,現在洛陽城外的朝廷軍隊可謂萬眾一心。
今日曹云頒布了第一條針對洛陽的旨意。
只誅首惡,余者不論!
圣旨之中列出了大齊豪門八大家,周烏等族排名一二。這八大家是朝廷執意要鏟除的,其余的,只要放下武器,歸順朝廷,往事則一筆勾銷。
如果這道圣旨是曹天成下達的,那聚集在洛陽的許多人還會斟酌再三,因為曹天成出爾反爾的事情干得多了,對于這些人來說,曹天成的話多多少少要打上一個折扣,但曹云就不一樣了。下達旨意之前,曹云聚集三軍,設祭壇,殺三牲,滴血盟誓,圣旨的最后,他用自己的鮮血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這才蓋上了大齊的玉璽。
這不符合規制,但對于洛陽諸家族的打擊卻是無以倫比的。這道旨意成功地將八大家與其它中小家族分割開來,只要不是八大家的嫡系子弟,現在都已經再無戰意,心意雜亂了。
首先出現反應的便是城外的軍隊,這些軍隊不屬于八大家的嫡系。事實上,八大家的嫡系,現在已經不多了,最早的時候,絕大部分的嫡系子弟,都去了周濟云的軍中,成為了周部的骨干中堅。這些年來,周一夫開始謀劃這件大事的時候,又在青龍山南天門隱藏了兩萬人。拋開這兩部分之后,現在駐扎在洛陽城中的八大家嫡系,已經只占城內守軍的一小半了。
到了現在,周濟云部被遠隔在昆凌郡,青龍山兩萬人,就算沒有全軍覆沒,最終也只怕剩不下什么了,而城內的最后的嫡系,現在既要防備著城外的敵人,又要擔心著城內的友軍嘩變,早就左右支絀,力不從心了。
僅僅一天的功夫,從曹云滴血盟誓到現在,不過一天的功夫,城外的那些軍隊,便已經紛紛倒戈,投降了朝廷,下一步,自然就輪到城內了。
曹云現在還在整頓城外的那些降軍,理順城外所有軍隊的秩序,當他完成這一切之后,就是向洛陽城發動總攻的時候。
這個日子不會太長。
朝廷的軍隊在緊密鑼鼓地準備著,潛藏在城內的鬼影也沒有閑著,曹云的旨意以大字報的形式出現在城內的各個地方,一條條或真或假的消息到處飛傳,軍心惶惶,人心惶惶。
屬于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周一夫瞇著眼,凝視著漸漸西斜的夕陽。
世家不會滅,只是暫時的的蟄伏而已!從開始謀劃這一切的時候,他便已經做好了迎接失敗的準備了,狡兔三窟,從來都是世家行事的標準操作流程。
希望那些送出去的孩子們,永遠不要忘了他們的出身,擔負起重振家族的重任。
“抬我回去吧!”他輕聲道。“就這樣了!”
四名從人走上前來,抬起周一夫,離開了城樓。
太陽隱沒在遠處的地平線上,黑暗慢慢地將洛陽城籠罩起來。
上京城,內衛衙門。雖然今天是大年初二,但雷衛卻仍然呆在衙門之中,這個新年并不太平,他知道肯定是要發生什么事情的。
從齊國來的一些情報他根本就不感興趣,齊國朝廷和豪門世家狗咬狗的事情,現在楚國完全無遐關注。
夜幕降臨的時候,他終于等來了第一份情報,帶來消息的內衛情報人員一路飛馳而來,抵達內衛衙門的時候,基本上已經走不了路,說不了話了,只是將身上火漆密封的信柬呈上。
這是來自荊湖的密報。
荊湖曾琳改旗易幟,投降了明國,東部六郡盡數歸了明國。
就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當第一個消息抵達上京城的時候,噩耗便在不停的傳來。
江南四郡改旗易幟,投降明國。
泉州寧知文改旗易幟,投降明國。
新寧郡武騰改旗易幟,投降明國。
安陽郡朱義改旗易幟,投降明國。
當天色放明的時候,終于沒有了飛奔而來的信使,但雷衛的雙手卻已經發抖,哪怕他早已投奔了大明,成了大明在上京城埋下的最大的一顆棋子,他仍然不明白,大明到底是如何做到讓這些地方全都在一夜之間改旗易幟的。
大楚的疆域,在經過了這一夜之后,十停之中,已經去了五成,而且像東部六郡,江南四郡,安陽郡都是大明的膏腴之地,新寧,泉州這幾年更是成長為了大楚的商業重鎮。他們的背離,便代表著大楚的脊梁骨已經被徹底打斷了。
“來人,備馬,我要去見首輔。”他擔著這些薄薄的,但卻重逾千鈞的情報,步履沉重地向外走去。
作為內衛統領,他是有權直接入宮向皇帝稟報的,但現在的他卻沒有這個膽子,他不知道皇帝在知曉這些消息之后,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走出內衛衙門的那一刻,他回身對親信道:“上京城內所有內衛進入最高戒備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