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聰站在頂樓,俯視著空空蕩蕩的三號船塢,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作為大明主管造船業的主事,現在的他已經是堂堂的四品官員了。從一個卑微的造船工匠,到成為大明四品高官,他只用了十年的時間。
大明沒有在任的一品官,只有在致仕的時候,才會得到這一殊榮,就像剛剛從首輔位置之上退下來的權云,便被加封為輔國公,太子太保,一品銜。
所以余聰這個四品主官,在大明來說,已經結結實實是高官顯貴了。
腳下的三號船塢是寶清造船廠最大的一個船塢,從建立之日起,這個船塢還只建造了兩艘船,分別是大明號和大秦號。
年前的時候,這里還是熱熱鬧鬧的,無數的船匠技師們正在忙碌地準備著建造第三般大艦,大楚號的準備,但誰也沒有想到,臨近年關的時候,朝廷一紙詔命下來,大楚號的建設便被無限期的停工了。
余聰不明白這是為了什么,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了,有了建造大明號和大秦號的經驗,對于建造大楚號,再也不存在什么技術上的難題。可是命令就是命令,就算他再不理解,也得執行。
自從權云離開首輔的位置,金景南就任,哪怕只是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大明發生的改變,也是顯而易見的,即便是像余聰這樣的算是技術官員的人,也切實地感受到了新任首輔的強悍的行事風格。
問責條例的出臺,便如同一個緊箍咒一般地戴在了所有大明官員的頭上,無功便是過,成為了新任首輔掛在嘴上的口頭禪,更不用說那些本來應該完成的任務而沒有完成的事情了。去年年末,十數位進京述職的郡守,在政事堂被金景南詰問得滿頭大汗,坐立不安,事后還被在邸報之上明文通報,算是丟盡了顏面。而這十數位郡守,無一例外的都是大明本土的郡治,用首輔的話來說,就是大明本土這些州郡,官員已經快要丟掉了過去那種雷厲風行的作風,積極向上的心態,整天想的就是趴在過去的功勞薄上睡大覺,混日子,再不振作起來,他就要請這些人走路了。
首輔說這話,自然就是威脅,而是可以實實在在變成現實的。雖然州郡任命不是首輔一個人說了算,但他的意見,卻是其中份量最重的那一個。
更何況,皇帝在去冬主持了那一場規模宏大,遍及整個大明的機構改革之后,便又如同隱身一般的從眾人的視野之中消失了,余聰唯一能感受到陛下存在的便是那些朝廷詔命之上蓋上的皇帝印璽。
這種隱身本身就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陛下對于首輔的執政思路是認可的。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余聰也不得不認真地考慮,怎樣做才能讓首輔滿意。這些年,大明的造船業愈來愈成熟,每年下水的各類海船和內河船只不計其數,便是戰艦,也以穩定的速度,保證艦隊的新老更替。但余聰卻清楚,大明造船業在技術之上,似乎已經到了一個瓶頸階段,好像無法再更進一步了。
齊國半潛船的出現,對余聰的震動很大,這種半潛船的第一次出現,便讓大明的商船在海上吃了大虧,水師大舉出動才捕獲了兩艘這樣的半潛船回來,雖然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但對于余聰這些造船大師們來說,這種船匪夷所思的設計,的確讓人大開眼界。
大明便是在這種半潛船的基礎之上進一步發揚光大,研制出了能夠完全在水下潛行船只,雖然只能下潛約幾米深,但對于水師戰法來說,卻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因為這種船在隱匿,偷襲,欺騙之上具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而從過去的鷹巢,現在的國安部發來的消息,證明齊國人也已經弄出了和大明一樣的這種全潛船。
這讓余聰有些焦慮。以前一直是大明船廠執牛耳,每一種新船的出現,每一樣新技術在船上的應用,都是大明率先研制成功的,但現在,齊國人居然在某些領域走到了大明的前頭,今天是這一種,那明天會不會有另一種?一直這樣持續下去,齊人會不會走到自己的前頭呢?這都是他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或者這些年,自己真如首輔所說的那樣,盡躺在過去的功勞薄上睡大覺了。他微微嘆息了一聲,抬起自己的手端詳著,以前這雙手是老繭密布,筋骨張結而用力,但現在,卻白皙起來了,圓潤起來了,有多長時間,自己沒有親自到船塢里去勞作一番了?他想了想,終是沒有回憶起來。
官越當越大,處理文案,迎來送往,開會討論,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而花在造船本身技術之的事情反而越來越少了。
金首輔的鞭子,不僅是打在身上,也是打在心里呢!余聰忽然覺得自己這幾年真是忘本了,忘記了自己是憑什么才有的今天。
這一次奉命進京,只怕自己也會和那些受到申斥的州郡一樣,被首輔劈頭蓋臉地罵上一頓吧?金首輔可不像他的前任權首輔那樣和藹可親,說話笑咪咪的。上一次見到金景南,還是他來水師查一筆資金的走向,整個過程一直黑著臉,近半個月的時間,余聰楞是沒有看到他露出過一張笑臉來。
他走后,莫說是余聰了,便是兵部侍郎兼水師大統領寧則遠也是如釋重負。金閻王的綽號,可還是隨便叫的。
官員們是不滿意的,至少余聰知道,在寶清,在長陽郡,有不少的官員對于金景南是不滿的,這些年來,長陽郡一直是在贊譽之中渡過的,他們上繳國庫的賦稅因為海貿的高度發達而一直在增長著。
不過在余聰看來,長陽郡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第一是長陽郡的保護神馬向南已經去職了,新接任的郡守在朝廷之中可沒有馬公那樣的威望。二來,隨著楚地成了大明的疆域,大明的海貿將不再只有寶清一個港口,楚地的泉州,不論是在地理位置還是在港灣條件之上,都要遠遠的超過寶清港,海貿的重心,必然會向著泉州慢慢地轉移。
不過這跟他的關系并不大,無論如何,大明的造船業重心會一直在寶清,這一點,泉州是無論如何也奪不走的。
“大人,該啟程走了。”一名護衛輕手輕腳地走到余聰的跟前,低聲道。
“知道了。”余聰再將整個船塢掃視了一遍,這才轉身,離開了船塢。船廠之外,一輛馬車早已候在哪里,他將從這里出發去長陽軌道車站,然后乘軌道車前往越京城。
雖然還是正月,但車站卻已經忙碌了起來,大量地回家過外年的海商,以及無數的商鋪伙計,老板們正在從各地返回,安靜了將近一個月的寶清,將再一次地熱鬧起來了。
作為四品大員,余聰出行,是一有切專門的車廂的。隨行除了他自己一個貼身照料生活的老仆之外,其它所有的護衛,都是由新成立的國安部派出的。這也是國安部成立之后的一大舉措,所有的國家重臣,以及一些特殊行業的特殊人物,他們的保衛人員不再允許自己延請,而是統一由國安部派出。像自己的身邊,便有四個來自國安部的保衛人員。余聰雖然自己沒有上過戰場,但卻依然能從這些人身上嗅到鐵血的味道。
好像新任長陽郡守身邊的護衛人員都沒有自己身邊的這幾個厲害。余聰不無得意地想著。國安部派人,自然也是看人下菜的,越是重要的人,身邊護衛的人員便越多,護衛的人級別也越高,當然也更厲害。明地里自己的身邊只有這四個,暗地里,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作為大明整個造船工業的老大,余聰自然也知道自己對于朝廷或者對于敵人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
專用的車廂自然比起普通的車廂要舒服安逸得多,在軌道車咣當咣當的聲音之中,余聰半靠在軟綿綿的榻上,注視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色。
當初來長陽的時候這里可真是窮啊,觸目之處,滿眼瘡夷,與現在相比,可謂真是天上地下了,現在只看那一排排嶄新的房子,一望無垠的打理得整整齊齊的田地,就能讓人心情大暢。
炊煙裊裊,雞鳴狗叫,安居樂業,莫過于此了。
整整一天過后,軌道車停在了沙陽軌道車站,在這里,他將換乘沙陽至越京城的軌道車,車站之中,早就準備好了他乘坐的車廂,沙陽郡比起長陽郡,豪富程度,可就要遠超長陽了。單論起為他準備的這一切專用車廂,就讓他先前乘坐的相形見拙。
舒舒服服地窩在椅子上,看著車站里密密麻麻地下車或者上車的人流,余聰不由的感慨,軌道車的大發展,使得大明人員的流動,較之過去,不知快了多少倍。
正自看得出神,視野之中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熟人。
太平城的兵工坊主事秋冬野,兩人以前曾合作過,余聰負責造船,秋冬野負責武裝船只,兩人在一起呆了整整一年之久,一起喝過酒,吵過架,甚至于打過架。
與余聰一樣,秋冬野現在也是四品大員了。
“去打聽一下,秋大人在那個車廂,旅途寂寞,正好有熟人相伴。”余聰笑著對護衛道。
1687:進京&nbp;(第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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