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預估的完全不一樣……原本擬定的三個小時攻破鷹國首都星防御圈,現在竟然持續了三十二個小時……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傳令下去,強行登陸!”
陳星睿已經失去了耐心,特別他得到了消息,父親陳克和家族的重要人物,都被扣了起來為質。說到底,他是不可能和鷹國王室妥協的。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首都星防御圈的頑強超出了蘇薩艦隊的預料,但是也到了強弩之末,陳星睿如果再持穩一點,等待十幾個小時,或許就能完全的消滅整個防御圈的艦隊和炮臺,但陳星睿等不了了,更何況,現在鷹國艦隊方面也被削弱得極其厲害,他們無法再阻止蘇薩發起大規模的登陸。
得知陳星睿下令作戰部隊登陸鷹國首都,另一督陣的蘇薩將領曼卡冷笑,“那就等這個叛國的鷹犬先下去把以前那片攤子打爛了,我們再去接收成果好了。”作為蘇薩將領,他對陳星睿這種投降過來得到重用之輩自然是不屑一顧的,但戰功還是要拿的,他現在抱著的態度就是放陳星睿下去,施展其破壞力,他最后再來收尾。
“依照慣例,向鷹國地面重要目標傾瀉火力,留下幾個地方,一是白金漢宮,二是國會,第三,犁田區的那座莊園也要讓下去的人給我圍了,林海的家族就在這里……”登陸部隊開始從艦船上分離,大批運輸船登陸艦向著首都星降下。
與此同時,已經到達近地軌道的戰艦開始釋放出無數看上去像是微型戰機的東西,但是比起動輒二三十米長度的戰機,這種飛行器只有大約一半戰機的大小。
這些對地高速巡航導彈遮天蔽日的出現在外層空間,然后隨著地面軌道游走,在來到了設定目標上空之后,就一頭扎下去,對地面進行轟炸。
大量的蘇薩登陸部隊隨著登陸穿梭器下降,首先看到那些對地炸彈排列成行高速向大地扎下去,就像是在淤泥水塘之中,投下一個個的石子,沖擊波在地面綻放開來,形成一個又一個,由火芒和土層構成的波環。
毀滅的火光撒入高度發達的城市,文明的面孔在此變得千瘡百孔。
活躍在鷹國國內的軸心國間諜也還是有的,鷹國的很多重要設施,此時都被標記成為了轟炸目標。當然女王下定決心要對付那群圓桌貴族,他們被軟禁的位置,暫時外界還是不為人知。但受牽連的圓桌家族人認為不是防衛嚴密的溫莎堡,就是在白金漢宮核心地帶,誰也想不到,他們是在國防部的那座裙樓。如果再多一些時間,或許在地面活動的蘇薩探子便可以確認,從而讓轟炸避開那個目標。
在國防部裙樓中,尚還在一起密謀策劃的被軟禁的這些圓桌家族的領袖,在確定了一旦首都星被攻陷,就推舉陳克出來替代溫莎家族,重掌大局的普遍意見。陳克說了幾句客套話,站在窗戶邊,但目光已經隱約有了即將開展一番新事業的睥睨之態。
這鷹國上千年來古老的一切,那每一寸建筑物所蘊含曾經的歷史,都即將向他匍匐臣服。
但是他眼神隨后一凝,他看到了不遠處的爆炸,爆炸震顫著高強度同時也隔音的防彈玻璃嗡嗡作響,而這種嗡鳴還在不斷加重,甚至變成震顫,緊接著原本隔音良好的房間里,也聽到了爆炸聲……近在咫尺。
轟炸的導彈落點逐次而來,越來越近。
房間里的所有人,無論是伊索家的本納特,泰格家的杰斯,百合花家的林威利,梅林家的摩根……此時都以同樣的一個表情看過來,那是愕然的,詫異的,甚至到頭來有些驚懼的神情。
緊接著,站在窗邊的陳克整個身影明亮了起來,明亮的并不是他本身,而是窗戶之外的世界,亮如白晝的光芒出現,擴大,然后將他們這個樓給覆蓋吞噬。
陳克最后復雜的表情定格,整個人就隨著震裂成粉的窗戶,一并陷入極度高溫的沖擊波和熾光中,變成了其中的一縷黑煙。
鷹國國防大樓的整個區域,都被導彈命中,頃刻后,蘑菇云從地面升起。
首都星中,城市大區,樓廈橫倒,碰撞燃燒的陸航車隨處可見,蜿蜒向外逃難的人潮比比皆是。
天空中,火團還在不斷的降下,誰都不知道下一刻城區的哪個位置會遭到滅頂之災,鷹國的防空火力仍然在猛烈傾吐,但是面對蘇薩人大規模的登陸,這些火力所起到的阻遏作用,也只能是有限了。
在得知蘇薩人來襲之后,星球方面就做了疏散工作,因為知道功能聚集的城市必然會遭到敵人的猛攻,所以撤離居民是必要的,首都大區的幾千萬人從城區撤退,向城區外的幾個山林避難地遷移。當然也有不愿離開,用盡各種辦法留下來,在災難下聽天由命的人。
那些在天空中可以看得到的地面撤離的黑色人潮附近,不斷有紅色的火團墜落,那些火團在地面砸出巨大的坑洞,而后就是一架又一架的蘇薩人機甲從中出現。
屠殺就從那一刻開始。
這些蘇薩機甲似乎是得到了復仇的指令,加附在手臂上的類似蜂窩的多管火神炮肆無忌憚的向著大量的人潮掃射,在吉尼亞大星門線,在費沙吃下的敗仗,讓蘇薩的軍隊蒙受奇恥大辱,此時面對那曾經率軍擊敗了他們的林海的母星,就像是找到了發泄的對象。
一支幾萬人的逃難隊伍,在蘇薩軍隊大開殺戒之下,幸存者不足兩成。即便是向著山林逃竄,利用無人機進行紅外探測的蘇薩炮戰機甲可以完全搜索一座森林的人體目標,然后用火力將那座山林夷為平地。
民間的機甲力量在這種情形中表現出了令人欽佩的勇敢,那些用作護衛和作業型的民用機甲,個人的收藏的軍用退役型號,都組織起來,向蘇薩登陸的部隊發動進攻,甚至在小規模的戰斗中,還取得過優勢,成功的轉移了一些民眾。
放在大規模的蘇薩軍登陸之下,這些民間機甲隊就絕無獲勝的可能了。
此時,一支大約一千多架民用機甲組成的機甲大隊正在第一大區出城東南的公路方向保護一支十萬人的逃難隊伍向東南部山區轉移。以屠星為目的的蘇薩軍自然沒有放過這個在天網上顯眼無比的目標,一個蘇薩機甲團向這邊過來,打算全殲對這批軍民并存的隊伍。
因為所途經的路途是一片盆地,蘇薩人的機甲從各個山頭出現的時候,這十多萬人的隊伍產生了極端的恐慌。
那是幸存者回憶起來都無比灰暗絕望的場面。一切都像是記錄在《啟示錄》那種宗教大部頭上面的末日景象,盆地周圍的山體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可以隨時噴射出毀滅死光的巨人,下方是十來萬在公路和旁邊草地長廊上遷移的看不到首尾的人潮和車隊,像是眾神包圍了被稱之為“人類”的低賤羔羊。
然后那些可怕的光束從四面八方射下,原本還是綠草飛螢的草地走廊,瞬間變成了火山拗口,一團又一團的沖天蘑菇火云,在這些人群中爆發,碎裂的肢體,血塊和火雨被拋到天空,又蓬勃襲濺向地面,機敏的人,或許此時還能哭喊,還能奔逃,大部分人就當真如同待宰的羔羊,瞠目看著眼前的一切,承受著血肉碎塊在自己身上的拍打,宇宙戰爭開始了這幾年時間,首都星雖然籠罩在戰爭中,但這里的人們終究離真正第一線的戰爭還是比較遙遠,而現在,戰爭中那毀滅殘忍的一面,在這些從來只聞其聲不見其影的人們面前慘烈的展開。
那些紅的,黑的,軍綠迷彩的各式各樣不成統一制式的護衛機甲向周圍開火,去迎向從山上沖鋒而下的蘇薩機甲,但面對蘇薩這支正規機甲軍團,民間力量根本沒有抗衡的可能,一架又一架的機甲被精準,刁厲無比的火力所摧毀,蘇薩機甲沖下來,刀刃劈砍之間,就有不少護衛機甲說到底,這些機甲只是這支蘇薩軍團圍獵的牧羊犬而已。
這樣的場面持續一陣,突如其來,一側山頭上,無數猛烈的光道流星火雨升起,然后轟向那些蘇薩軍團占據的山頭。蘇薩人的氣焰像是被猛烈的大風傾壓了一下。那側山頭在這一波火力齊射之后,眾多機甲從那里奔騰而出,向著下方那些對手無寸鐵的民眾屠殺的蘇薩機甲群發起沖鋒。
藤剛是保護民眾的這些民間機甲隊一員,曾經在大區方程式機甲聯賽中獲得過第二十位的好成績,后來因為個人私生活問題,遜酗酒好色退役,因為一身本事,又被聘為星際貿易公司的安全官,在這個位置上一做十幾年,早在跨星際公司里養就了圓滑世故。當宇宙戰爭爆發后,很多像他這樣有本事的大多參了軍,但藤剛老是對身邊的人嚷著“誰他媽去戰場為那個老娘們兒送命?蘇薩人多厲害,宇宙第一軍事強國,你們嫌命長,你們去,反正我可不去,蘇薩人打過來了,大不了跑就是了……我還想多活幾年……”
到后來,他身邊認識的人,一個一個的前往戰場,有的陣亡報告傳回來,藤剛就會不無先見之明的道,“看吧,我就說……死了吧……打仗是要死人的!胡亂逞什么能……”
原先還有人和他一起會在公司吧臺喝酒,聽他說起這樣的事,說起當時勸某某某不聽,拿其他人的反面教材來說事,都沒能勸住去送死,他老氣橫秋的數落著那是戰場,那是戰場,都是傻子嗎?他的資格又老,地位也高,手下的人員都尊敬他,就聽他講,也許也是頻頻點頭。到得后來,他突然發現公司的餐廳吧臺,經常和他喝酒的最后一個人,也都不再出現了。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他稱呼他為小豆丁,他原本以為,自己說了那么多,是有用的,是可以勸住這些人的,可這個小豆丁,也在一個星期前參了軍。
后來戰爭沖擊,藤剛的公司裁員,他拿著積蓄,回到首都星,每天泡在酒吧里,終日迷醉。有一天提著超市買到的啤酒返回宿舍路過廣場屏幕,在那些刺眼的陣亡人員名單上,他看到了那個小豆丁的名字。
看到上面年齡上鮮明定格的“十九歲”,藤剛眼眶莫名的一酸。一股無窮無盡的憤怒,似乎要沖破藤剛的胸腔,怎么就勸不聽,怎么就勸不聽,自己身邊怎么都是這些二傻子……十九歲啊,一個多么蓬勃的年齡,一個尚還……活著的年齡啊……
再后來,就是蘇薩人打到首都星來了。雖然常年的酒精讓藤剛那本來握機甲操縱桿的手開始不穩定,但他這次還是沒有隨人群避難,而是加入了自發組織的民間機甲反擊隊,駕駛一架退役的十二代機甲“奔狼”和蘇薩人作戰。
他一個小隊五人,和一架十四代的蘇薩主力機甲“山嶺巨人”周旋,但是機甲等級的差距,終究無法克服。老態龍鐘的“奔狼”論先進和機甲整體協調程度,都和對方差距甚遠,和他一起圍攻的己方有三架機甲,都被對方給剁倒,他的機甲腰部也挨了一刀,重重的砸落在地,對方一腳踩在了他的背部,長長的巨刃在他后背上空倒豎,準備壓下。
藤剛在那一刻,明白自己可能一直以來所害怕的事物,就要降臨了。但卻并沒有如他曾經預想的那樣恐懼,充塞胸膛的反倒是一種自己對眼前的壓迫無能為力的憤怒和不甘。他似乎終于明白了當時那些被他勸過的人們,卻為何遠赴戰場。似乎就是因為這種不甘,對自己想要去做些什么,卻最終失敗無能的憤怒,是為了在這片星空里后輩那世世代代的人,不再擁有這種比恐懼更屈辱的感受!
“來啊!殺我啊!”藤剛大喊著,他已經無懼接下來的死亡。
那架山嶺巨人胸口驟然出現一個不停燒熔的大洞,機甲一歪,接下來對藤剛的斬殺,就無法繼續了下去。
藤剛的這支小隊,再看清楚從山林沖下的那些機甲的標志之后,有人激動喊叫道,“我認識那里面的人,那邊的是天鵝騎士團!”
天鵝騎士團,米蘭星議長樓加成的侯爵騎士團,只是現在這個天鵝騎士團已經取消了,歸于了鷹國軍隊中,在軍隊里作為一個團級編制存在。
人們終于看到了趕到的軍隊。
這是一支打過了惡戰,沒有半分休息,就趕來支援的部隊。之前的戰斗在他們的機甲上還殘留著痕跡,最前沖前的天鵝八騎士機甲,有的機甲盾上面防護層已經破損,但還能湊合著用,所以提盾撲過來。有的機身上帶著近身作戰后留下的破口,不過沒有傷到主要性能,也仍然可以參戰。天鵝八騎士機甲各自找了一架蘇薩機甲捉對挑戰,有的用盾擋住兩發炮彈,盾徹底破滅后,反手拔出劍刃,和對方劈在一處。
陡然間,原本在這片人群中大開殺戒的蘇薩機甲群,立即知道遭遇了鷹國的精銳。雙方交手幾分鐘時間,蘇薩人就丟下了十幾架機甲殘骸。
其中杜子強和陳羽駕駛的兩架天擎尤為顯眼,兩人配合極好,打得極狠,就是有七八架抱團的蘇薩機甲,兩人也敢沖進去,而且憑借鷹國算是內務空勤團的天擎機甲優良的近戰格斗性能,一通左沖右突,干掉三四架,又能在對方集合抱團反撲之間及時跳出包圍圈。
跳出包圍圈后,兩人又出乎那群蘇薩機甲意料之外的乍合驟分,去幫助自己身邊和蘇薩人捉對廝殺的友方,每每造成戰團里以多打少迅速干掉對方的局面,又合攏一塊,去打散抱團的數目眾多的又一簇蘇薩機甲。看得很講究機甲武道的蘇薩機師一愣一愣,完全沒回過神來。
“要是林海在這里,這些蘇薩人恐怕早就被打趴下了!那小子,可比我們會玩戰術多了!”杜子強想到當年的那個青年戰場上不要臉的手段,猶有余悸道。
但這說話的瞬間被旁邊一架蘇薩機甲橫的踢了一腳,踹飛出去,天擎機甲打了幾個滾,又重新站起來,去找那架蘇薩機甲報仇了。
陳羽皺眉,“林海要是率軍趕回來……還有這些蘇薩人猖狂的余地么?”他說著,避開正面一刀,鐵拳打出,將那架蘇薩機甲肩膀直接轟碎。
樓加成的聲音出現在通訊器里,“你們兩個,好好打,別沖的太前了,維持機甲戰損度,不能太高,剛剛得到消息,蘇薩人三個機甲大隊向我們這邊過來了,應該是得到了我們打過來的消息……接下來可是惡戰,沒有給你們維修替換的機甲和零件了!”
蘇薩人已經全面登陸,首都星這邊本就為了支援前線,將大部分軍隊都派到了吉尼亞加入盟軍,
在首都星的只有三個后備團,陸軍方面能湊起來的部隊除了警備隊,就是各個家族在女王《國民權利與自由宣言》下,交出來在首都進行整編的以前私人衛隊。
譬如樓家的天鵝騎士團,蘭德家族的騎士團,紫羅蘭騎士團等等……這些騎士團原本就是各個家族招攬的厲害機師組建的衛隊。但是單兵作戰或許厲害,然而如果要上戰場,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和正規部隊相提并論的。所以需要另外整編訓練,組建起真正有戰斗力的軍隊。只是這批人本身人數也有限,捐進來的機甲一千多架,機師也是在三千人左右。
這就成了目前首都星抵抗最重要的力量。
但是,蘇薩人登陸的部隊,是他們的十幾倍。
他們要在這十幾倍蘇薩正規軍的進攻下,還要撐住下來的三天時間……死守住女王和鷹國的核心。
他們唯一所能希望的,就是自己不要太早死去……
得知有三個機甲大隊向這邊包圍,杜子強和陳羽還是下意識的看到最排頭的那架古穆無比的機甲。
那架在戰場中閃電突進的機甲,才是此間蘇薩人真正的噩夢。
他們知道,那架機甲叫做“剛鐸拉”。對于他們這些對林海的事跡如數家珍的人來說,剛鐸拉機甲,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星。而此時在其中駕駛機甲的人,可是絲毫不比林海弱多少的,應該能說是他老師的人物——王國老兵江植!
剛鐸拉每前進一段,必然有蘇薩機甲在身邊爆炸。
一時間,就像是一道銳刺,突擊向前。
此時的剛鐸拉機甲背影,就是一道旗幟,就是所有人可以望見的勇氣,就像是當年撕開王國的黑幕一樣,有這架機甲所向的方向,他們就不懼任何敵人!
而此時江植十步殺一甲的突進之時,在他連番轟殺了兩架蘇薩機甲,招式已老的瞬間,在他旁邊的空間,突然發生了波動,空氣中出現了無數菱紋,一道透明的屏障就那么解除。
一架比剛鐸拉高大約一倍的機甲,從那里浮現。
那架機甲頭部有倒彎的三叉戟。機身在超高一代海市蜃樓技術的隱退之中,現出極其雄偉的線條。
“光明王”機甲。
駕駛者——嘉德。
他的手上有一支戟。
這支戟在他現身之后,趁江植不備,唰!得從剛鐸拉腰部一斬而過。
剛鐸拉半截身分離。
在樓良宇,杜子強,陳羽,乃至于此間所有人目眥欲裂之間。
嘉德收戟,道,“是的……我是第二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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