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會這種東西,介乎于官方半官方之間,初衷都是好的,不管什么協會,都是為了一個行業向著更好的方向去發展。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之所以如此,則是因為不管制定多么好的規則,不管多么好的初衷,最終事情是由人來辦的——人都有私心,于是有些好事,也會被這些人拿來為自己謀利。
如果沒有昨天下午的匯報工作,如果沒有領導意味深長地那一句‘不讓你白忙活’,燕飛可能還意識不到這里面的問題。
因為人都有各自的想法,說不定人家想牽牛,是怕冷配技術提供的牛種不夠好呢?
但是偏偏趕在這個時候,事情就值得商榷了。
上頭要來檢查,根據領導的暗示,很可能這次表現夠好的話,或者有可能得到一些扶持——不讓你白忙活,不就是這么個意思嗎?
然后在這個時候,他們來借牛回去配種去了,你讓燕飛怎么能不多想,怎么能不生氣?
如果現在牛牽過去,估計牛到了還得讓牛休息一天再說——反正隨便找個理由拖延一下,一直拖延到人家去養牛場看牛的時候。到了那會兒,誰場里的牛,自然就是水的,沒人會再特意去問這牛是不是借來的。
而如果真到了那一刻,燕飛能說出來這種事嗎?肯定不能。
就如同挨了揍的孫主考要以大局為重,在這時候他不能對燕飛如何如何,免得影響了正常的考察。而換成考察的那一刻,燕飛就不能不顧大局,揭露這些人是把自己的牛牽過來頂上的……
如果他說了,那些牽牛的人理由充足的很:我們也沒想到剛好就今天來了!
燕飛呢,就成了不顧大局的人——如果因為他說出來這件事兒,給人家造成了你們當地的養牛場,就是把牛牽來牽去的讓我們考察,就是糊弄我們的這個印象,那他是有理都說不清楚。
畢竟這樣的事兒也不是沒發生過,領導來視察,養牛場租農戶的牛過來頂數,當時不是鬧的沸沸揚揚的,知道的人多了去了。
什么叫暗箭難防,莫過于此了。
哪怕是事后燕飛有的是辦法是收拾那些人,但是這一口窩囊氣,誰咽的下去啊?
毫無疑問,此刻打電話的這位,就是一個借著協會的名義,以權謀私的。不用想,借牛的那個養牛場,肯定得和這位好的穿一條褲子,要不他犯得著冒著得罪人的風險,出口說這句話借牛的話嗎?
燕飛本來火大,不過這不是正要上學,就在學校門口旁邊站著接的電話,正好過來一同學,離著老遠也沒看到他打電話,鼓起勇氣和他打了個招呼——沒辦法,燕老板現在名聲大,氣勢足。一般的同學都對他敬而遠之,這也是難免的事兒。
難得有個只是面熟的同學,路過的時候還會和他打個招呼,他趕緊和那個同學揮一下手,意思是讓人家先走。
因為這個耽擱,電話那頭的人忍不住又催問了一句:“燕老板,這個費用上你不用擔心,運輸上他們自己去車,都是養牛的,絕對能保證牛絕對出不了問題。你看這個事兒,怎么樣?”
燕飛因為剛才同學一個招呼,覺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沒人緣,所以也沒那么火大了,畢竟這點小伎倆,已經被自己識破了不是?
所以就笑瞇瞇地回答道:“恐怕不行,我當初為什么要引進這個冷配技術,就是因為我這里的牛有個問題,它們認棚。在我這里的牛棚讓它們怎么都行,換了別處,就不聽使喚了。一旦去了別人家的棚里,看到飼料都不吃,更別說配種了,再適齡的母牛,它們也沒興趣啊……”
臥槽!
電話當頭就沒音了!
估計那位是只聽說過有人睡覺認床,還真沒聽說過牛認棚這種事兒。
那頭不說話,燕飛還笑呵呵地強調:“是真的,倒不是不想讓你們牽,而是牽過去它們也不干活不是?那不是白牽了嗎?不信你來試試就知道了……”
電話那頭繼續沉默。
很顯然,這個讓人來試試,怎么試這個問題,那邊一時半會估計想不明白?難道讓他去披上牛皮假扮那啥誘惑一下那啥?
過了片刻,估計那頭也想明白,什么牛認棚這種事兒肯定是扯淡。多半是這個事兒已經被燕飛識破,事情是辦不成了,就干笑著說道:“那沒事兒,回頭我讓他們直接去購買好了,別的也沒事兒,就不打攪你,你忙啊!”
說著啪地一下就把電話掛了。
燕飛嘿嘿一笑,關機,找校領導去。
二高的老校長這兩年年紀越來越大,已經不太管事兒,燕飛找的另一個比較管事的竇獻民竇副校長。
見到燕飛不請自來,這位竇副校長立刻覺得,今天一大早天氣都格外晴朗——特招燕飛這位學生,當時還有些老師有意見,說咱這里是學校,是凈土,不能為五斗米折腰。當時他可是揮手‘鎮壓’了這點小小的反對聲音,大力支持燕飛入校的。
到現在這件事已經成了他的神來之筆,不說學校里老師們能經常改善些伙食,連學生們都能時不時地沾點光——牛骨頭多便宜的東西,養牛場一個月殺一百多頭牛,隨便留點就夠學校熬點大骨頭湯做面條用了。
燕飛是有正事來的,開門見山道:“竇校長,我有點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能不能現在就把我調到高三的班級里面,跟著高三的學生們一起復習。有時間的話我也參加幾次考試,體驗一下考場的氣氛?”
竇校長雖然是副的,但是只要不傻的人就知道,最好還是別喊竇副校長——豆腐校長是平時學生們背后發表不滿意見喊的,這么喊真不怎么好聽。
燕飛這么說也不是隨便說說的,他是考慮到自己這一年多來,學校都沒來幾趟,考試什么的更是沒參加過。馬上都高考了,他連個正兒八經的考試都沒參加過,能像話嗎?
這么點小事對竇校長來說容易的很,笑呵呵地就點頭了:“行,那就跟著一班白老師的班吧!他教齡長,經驗豐富些,還是住在學校里的,有什么不懂的你直接找他請教也方便。”
兩句話就說完了,接著燕飛就去見了一下這位白老師。其實都認識,學校就這么大,從老師到教職工,只要是這里的學生,基本都門兒清。
再接著燕飛就去自己的班級,把自己的書本一收拾,準備去新班級。
他那二貨同桌還一臉的留戀:“燕老板,你這就走了啊?我還想著咱們多當幾天同桌,以后靠你吃飯呢!”
燕飛對這位也是無語的很:“不是都說好了嗎?什么時候你畢業準備找工作,隨時去找我就行。不管是高中畢業還是大學畢業,現在就去都行……”
到了新班級第三節課都沒上完,一位老師帶著黑子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剛好這節課就是白老師的課,那個年輕老師見到白老師這老資格的,趕緊跑上前去小聲嘀咕了兩句。
那邊黑子已經開始喊燕飛:“飛哥飛哥,快點,人來了……”
什么人來了,當然是考察團的人來了。
燕飛這下就顧不得上課,把書本一合站起身,還沒說話,白老師已經笑呵呵地說道:“燕飛同學有事就趕緊忙去吧!反正我辦公室你也知道,缺的課有不會的地方,以后去找我補一下就行。”
一個班級的人都有點傻眼,還有些學生一臉不屑:都說白老師嚴厲的很,整天對咱們都是黑著個臉,現在人家有錢的大老板來上課,他不是也會拍馬溜須嗎?
學生們都是臉上藏不住事兒的,這點小心思對于一個執教二三十年的老教師來說,那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當時就呵呵笑著開口了:“你們是覺得我平時對你們嚴格,現在燕飛同學來了,我就對他格外寬容是不是?你知道不知道剛才小王老師,給我說的是什么話?”
白老師說著掃視一圈,看到下面鴉雀無聲的,這才開口:“上面部里下來考察咱們地區黃牛養殖情況的考察團到了,市里通知燕老板這養牛大戶去參加歡迎儀式的。你們這些學生,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別說是部里下來人,就是省里市里下來人考察,要是讓你們去參加歡迎儀式,我也給你們放假!”
說完再一看下面一群迷糊臉,自己都沒勁兒:“上課!”
和這些學生們說這些,那都是對牛彈琴。這些學生們整天在學校里上課,連現在鄉里的一把手姓陳都不一定知道,別說什么部里省里的了。那層次太高,和他們說了也白說。
燕飛卻是已經換了一身像樣的衣服,匆匆抱了一摞資料,一邊在車上看著一邊給開車的黑子嘀咕:“來就來了,還搞個什么臨時匯報,這不是折騰人嘛!”
黑子還沒接話,電話就響了,焦書記的電話:“小飛啊,這次讓你去當咱們縣的代表,可一定得好好表現,咱們縣百萬鄉親可都看著你呢,關鍵時刻,可都等著你大顯身手啊!”
燕飛笑呵呵地:“焦書記放心,考察團要是不來咱這里,我把他們綁也綁來了!”
焦書記哈哈笑了起來:“行,就你這份輕松的心態保持著就行。不過也沒必要綁,咱們縣是肯定得來的。就是匯報的時候,我怕你那邊數據不詳實,讓小趙開著車在湯萬路口等著,給你帶了點資料你看一下,用得上就用,用不上也無所謂。多做點準備,省得你到時候沒話說。”
燕飛答應一聲,掛了電話之后給黑子交待一句,繼續看起了資料。
趙秘書給送來的資料,就是一些全縣的黃牛養殖情況。燕飛現在對周邊的黃牛養殖大戶都清楚,但是具體到農戶那里還有多少,那就不清楚了,這個資料來的還真是及時的很。
不到一個小時,燕飛已經到了市里組織的歡迎隊伍里面,他還是來的早的,不少人還沒到呢!
牛秘書正在會議室里,給先來的人們解惑:“考察團也是臨時才通知的,說讓咱們把地區里的養牛大戶,也就是你們都集中起來,先開個座談會,了解一下大致情況。這也算是突然襲擊,不過大家也不用緊張,有什么就是什么,實際數據擺在那里,咱們也不需要弄虛作假,他們問什么咱們就答什么。關鍵記住一點,不知道的不要亂說就行了……”
其實就是防止大家緊張,畢竟不少養牛大戶,也是連萬城地區都沒怎么出去過的土包子,一下子聽說來了上面的大領導,怕到時候鬧出來笑話來。
一直到中午吃飯前,牛秘書就一直在不厭其煩的講這個問題:不知道的一定別亂說。開始燕飛還有點煩,不過再一看來的這些人,頓時就有些明白牛秘書為什么費這么大勁兒了。
來的這些養牛大戶絕對稱得上形形色色,有老實巴交的,看著和地里種田的老農沒什么區別;有肥頭大耳一身匪氣的,去水滸劇組演惡霸鎮關西都不用化妝……
有到了這里說話都不敢大聲的,還有到了這里說話的時候,都還忍不住習慣性帶臟字的……
出現這種情況倒也不意外,燕飛對這些還是比較清楚的。這些養牛大戶一部分本身就是莊稼人,養牛養著養著就發展起來了。還有一部分是當地的有點頭面的人,能鎮得住場子的那種,逐步發展起來的。
就比如現在和燕飛小聲打招呼的這位,燕飛可是知道的清楚,原來這位就是周大臉司老二那種人,后來年齡大了才折騰起養牛來,靠著以前混的人脈混起來的。
真正說有文化出去見過世面的,再回鄉來養牛的,別看報紙上報道的不少,實際上真不多。
總之一句話,這就是一幫以泥腿子為主的土老帽。難怪牛秘書要說的口干舌燥的,還得不停地講那些注意事項——不怕那些見人說不出來話的,就怕那些一拉開話匣子,什么都敢說的……
有多敢說,中午看看吃飯的場面就知道,開吃沒多久,就有人拍著桌子直喊:“市里領導們請客,咋管個酒還不管夠呢?就這兩瓶夠誰喝啊?”
還真當是請你們來喝酒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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