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水汽從雨林里蒸騰而出,慘白的太陽正在驅散森林的水汽和貼近地面的潮濕霧氣,使這片遼闊而又寧靜的世界露出本來面目。
樹木之間是大片的灰色苔蘚植物、密如蛛網的匍匐植物和藤本植物,樹干上還冒出許多寄生的蘭科植物。地上長著半人多高的巨大蕨類植物,蕨叢間霧氣繚繞,濕漉漉的葉面上反射出熠熠亮光。
旅行,其實是需要具有一些流浪精神的,這種精神使人能在旅行中和大自然更加接近,悠然享受和大自然融合之樂。
旅行,有時候也有一種蒼涼,“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或者在詩人眼中,旅行更是一種逍遙渾然忘我、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境界,令人心弛神往。
陳二狗再次上路,道:“朋友們,今天我要回到剛果河邊,繼續我未完的旅程。唯一不同的,似乎多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同路者,不知它什么時候會被路邊蝴蝶迷住眼睛,就此掉隊離開。”
“這里完完全全是一個莽莽蒼蒼、橫無際涯、由五顏六色各種植物組成的瑰麗世界——但是對于我們人類來說卻是個陌生的、無法生活的世界。”
萬綠叢中時而還露出點點紅色和藍色,小黑豹似乎吃飽后格外興奮,總要去拈花惹草,在鏡頭前不經意的表現,都把陳二狗這個正值主播的風頭全搶了個遍。
沿途陳二狗也時而向觀眾介紹一些他認出來的有趣植物,道:“那紅的是有劇毒的棘曇花,那藍的是只有清晨才開花的狄馨拉藤……”
盡管他知識豐富,但觀眾們就是聽不進去啊,明顯小黑豹更可愛的好伐。
一路沿著昨夜來時留下的痕跡潛行,終于,前方又聽見了滾滾波濤一浪接一浪的澎湃之音。
來到河邊上,河灣邊似乎又多了許多動物足跡。木筏還在那里,那被鱷魚咬殘的一角清晰可見,像是在見證著什么。
經過一夜的停泊,木筏似乎更加破舊。
陳二狗沒有立刻動身,而是沿河尋找,直尋找了數里路才找到輕木林。重新選擇了一株輕木,直接放倒在河里,抬走。
他要重新設計一下自己的木筏。中間的主木筏變的有些細長,一側則架設了邊架艇。
所謂“邊架艇”,就是在船身的一側或兩側,裝上與船首同向的舟形浮材。在一些游艇設計里經常被用到,有的甚至還會用大網相連,可以用于捕魚或者垂釣,都很舒適。
邊架艇木筏克服了木筏在風浪中容易橫向搖曳、翻覆的不穩定性,卻又具備獨木舟輕便、構造整體性等優點,也是那些海邊土著居民們的遠洋航行工具。
制作這個新木筏,這份工作很是繁瑣。
期間小黑豹見他不停的拉樹藤,竟然也靈性十足的咬著樹藤過來幫忙。
這一幕,可把人萌壞了。
“這到底是不是野獸?還是一只被馴服的狗狗?”
“聽說獵豹雖兇猛好斗,但易于馴養,古代曾用它助獵。”
“干脆把這只小黑豹馴化成寵物吧。”
但陳二狗臉上并沒有多少喜意,似是在開玩笑道:“別這么乖好不好,哥可沒說要帶你一起走啊。你是一頭豹子,叢林獵殺之王啊,怎么能跟狗狗一樣跟著我。”
“喵嗚”小黑豹聽不懂,高聲叫著邀功。
還翻跟頭,蹦蹦跳跳,轉圈搖尾巴撒著歡。
觀眾們發出一片“23333”的彈幕,都被逗樂了,笑開了懷。陳二狗的話,自然也被當成是玩笑話。
陳二狗嘆了口氣,繼續忙活木筏。
花費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完工。
他很滿意這新的木筏,推舟下水后還貪心嘀咕:“可惜沒有風帆,否則就能遠揚了,一路直達大西洋。”
“各位,我又要開船了,希望這次能一帆風順。”
踩著水輕輕坐在木筏上,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看著岸邊躊躇“喵嗚”叫著的小黑豹。
花豹是會游泳的,經常下水去捕食凱門鱷、水莽。但這只小黑豹恐怕是個例外,它離開母豹太早,長這么大,怕是第一次見這么龐大的河流。
動物本能的畏懼,讓它不敢下水。
陳二狗也不催促,就這么靜靜看著它。
“狗爺,你干什么,黑豹上不來。你快去接應一下。”
“狗爺別坐著呀,黑豹都急了。”
“豹子應該會游泳的吧?”
“豹子的確會游泳,可這只小豹子還沒學會游泳啊。”
“狗爺別墨跡,快快!”
直播間彈幕倒是挺著急,不停叫囂著。
陳二狗嘆息一聲,道:“有時候旅行,就是孑然一身,隱入蒼茫自然,一個人去體驗那種孤獨的意味!”
“我的旅行,就是一場前途未知,路途未知,目的地未知的艱難崎嶇之旅。”
“很多時候,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遇見怎樣的未來。這只小黑豹,在這片雨林里有屬于自己的生活,它生在這里、長在這里、養在這里。現在雖然落魄一點,也只是遇到一點小小的困難罷了,可我真的需要把它帶出去嗎?”
“大家都冷靜的想一想:即使我真的把它帶出去了,那又會面臨什么?剛果的動物保護組織是讓人信不過的,前段時間我所親歷,就在動物園里幾只大猩猩被人直接用槍射殺。”
“哪怕我有能力把它帶它回中國去,我依然沒有收容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權利。它會被動物保護部門送進動物園,然后變成珍惜的配種黑豹,不停的讓它繁殖,甚至以后與自己的子女近親繁殖。只求生出更多的珍惜黑豹品種、甚至臉都變形一身的遺傳病的品種,還要來供給人類欣賞?”
“朋友們,真的需要那樣嗎,我想是不需要的……”
“我想起了一首詩,詩的名字就叫《豹——在巴黎動物園》,正文是這樣的: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鐵欄,纏得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像只有千條的鐵欄桿,千條的鐵欄后便沒有宇宙。
強韌的腳步邁著柔軟的步容,步容在這極小的圈中旋轉,仿佛力之舞圍繞著一個中心,在中心一個偉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時眼簾無聲地撩起,于是有一幅圖像浸入,通過四肢緊張的靜寂,在心中化為烏有。”
“這是一個名叫里爾克的奧地利著名象征主義詩派的詩人的一首小詩,并不能說明什么。”
“我說了這么多,也不是在標榜什么。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我覺得就算現在一刀殺了它吃一頓肉也要比關進動物園里好得多。”
觀眾們都驚呆了——
“狗爺你發瘋了嗎?”
“你真的舍得嗎?”
“你是在嫉妒小黑豹搶了你的人氣吧。”
“你到底要怎么樣啊,這可是黑豹,一頭對你依依不舍還賣萌撒嬌的小黑豹啊!”
剛才還一副人獸和諧的有趣場景,沒想到一轉眼就要面臨分別。
許多人都抓著頭發狂撓,大為不解。
他們以為剛才陳二狗的話只是在開玩笑呢。
這是要多難得的畫面呀:“一頓叢林里的晚餐,讓一個人類與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黑豹意外和諧共處。彼此還互相關照、幫助、親近……”
這中畫面,是存在于所有城市中喜歡養寵物的人們心中最美麗的幻想啊,就這么發生在眼前。
換做是他們,絕對是難舍難棄的。
可眼前這個男人是鐵石心腸嗎,竟然要舍棄?
分別就是來的這么突然?
哪怕經常看直播的老觀眾,這一刻也對陳二狗感到陌生,但偏偏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因為動物園里的白虎的確被這樣近親交配玩壞了,就是為了爭取多生幾頭稀少的白化品種,連嘴巴都變形了,變的丑陋惡心,看起來可憐又可閑。
難道那就是這只小黑豹以后的命運嗎?
這么一想,似乎陳二狗的決定才是對的。
但人心總是不能輕易接受這樣冷硬的分別的,“……小黑豹還太小,它會死掉的。它還沒有狩獵的能力,碰到一只毒蛇都能要它的命!”
這似乎這也是一個理由。
然而這一刻,陳二狗的聲音也變得冷酷,“我也很喜歡豹子,它們矯健身姿,增一分壯碩,減一分瘦弱。行走、奔跑、爬樹,有著貓科動物獨有的優雅和高傲。在陽光的照耀下,身上的斑紋像液體寶石一樣耀眼,讓人覬覦不已。就連自由奔跑的身影,看過一眼,也讓人永生難忘。”
“但我不需要它像只寵物狗一樣跟隨……再怎么可愛,也改變不了它是叢林豹的本質!”
“就看它自己的選擇吧。”
“如果它愿意跳上來,那我也愿意帶著它,盡我全力,讓它下半輩子過的如意。如果它就此畏懼,那就干脆就此別離吧。”
小黑豹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即將被這個“同伴”拋棄,它將再次獨自一個面對叢林。盡管這樣也沒什么不對,可小黑豹卻還沒學會適應孤獨,愣是不停地在岸邊“喵嗚喵嗚”叫個不休,聲音凄厲急切。
小爪子在沙地上前前后后的踱步,剛一踩進水里走幾步,馬上被浪濤沖擊得不穩,又狼狽退回去。
瞪大那雙藍寶石一般的眼睛,祈求得看著陳二狗。見陳二狗無動于衷后,再次進水里試探,結果卻毫無二致。
如此反反復復,整個淺灘里到處都是它哀怨的叫聲。
直播間里感性的觀眾都要哭了,彈幕也全變成一片罵聲。
陳二狗默默呆立半晌,搖了搖頭,轉身劃動木筏。
耳邊依舊不停響著“喵嗚”的叫喚聲,他冷著臉,毅然決然的劃動木漿,遠離河岸。
他已經沒有寵物欄了,這才是剛才驅使他放棄黑豹的真正原因。
擁有一只黑豹做寵物,這樣的夢想,哪個男人沒有做過。
但你也要理解一個有擔當的男人的心情:
——是,的確是他用馴獸術去撩這只小豹子的,撩完之后又不要它,這是他不對。但他并不是故意的。當時大半夜里,發生那一番變故也是巧合居多。
當時也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帶走它,心里是猶豫居多的。
可是在看到豹子不敢下水的一刻,心里也臨時起意下定了決心,不能帶著它繼續去冒險……畢竟前方誰知道會發生什么危險。
做出這樣的決定,他自己也很可惜,但人不能太自私。
木筏逐漸遠離河岸,剛果河中央的波濤更加洶涌澎湃了。距離岸邊越遠,觀眾的心弦都似乎要被拉斷……
一些義憤的水友破口大罵,“搞什么鬼,裝純!不看了,傻嗶玩意兒!”
“狗爺也沒做錯什么,干嘛要罵他。只是看著小黑豹不停叫喚的感覺,就像是被母親再次拋棄一般,總讓人難受。”
“話說,為什么小黑豹要對狗爺這么癡纏啊。只是過了一夜而已,難道美食就真的這么誘人?花豹可是吃血食的呀。”
“無法可想……”
然而就在大家以為事情已成既定事實的時候,直播間里發生的一幕驟然讓人茫然、激動,然后沸騰起來!
一只小黑豹,呆呆看著遠去的聲音,回頭往叢林走出幾步,大家還以為它要離開呢。卻見它猛然轉身助跑加速,“撲”一下跳進水里。
浪濤瞬間將它淹沒,然后小小的身影在下游數米遠又重新浮上來。
艱難的劃動四肢,向著木筏方向劃過去,“喵嗚,喵嗚……”
這一刻,直播間里的所有水友都沸騰了,很不能身處四只手發彈幕,不停飛快發著消息提醒主播,“回頭看,快回頭看”、“小豹子跳進水里了。”、“狗爺快回頭看!”、“天啊,我被感動的哭了!”、“這真的是人與自然嗎,這是我見過最有靈性的豹子!”……
“嗯?”
陳二狗驟然回頭,恰好一個浪頭再次將小黑豹淹沒,身體不由自主的再次往下游狠狠漂了好幾米。但它似乎也漸漸覺醒了貓科動物的本性,開始慢慢學會游泳了。
陳二狗轉身,看到小豹子奮力劃水撲向自己的這一幕,哪怕是再冷血的男人也要被瞬間感動。
他二話不說,立刻往回劃槳,拼命的劃槳用力地劃槳!
連彈幕也一改之前的罵聲,改為加油。“加油劃呀,哈哈!”
終于到了旁邊,小黑豹從水里一躍而起,前爪搭在了木筏上。撐起疲憊的身體,一點一點怕上木筏,抬起頭用藍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陳二狗,“喵嗚……”
陳二狗:“……”
忍不住欣喜的抱起這小家伙,使勁揉了揉它的腦袋,“小家伙,可以呀,以后狗爺罩定你了!”突然鼻子有點發酸,狠狠揉了幾下鼻子。
這一刻,直播間里的觀眾都笑了。
這才是他們想要的完美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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