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陳文岳和幾個朝廷要員坐在陳家府邸的三堂中,看著桌子上的李植名帖,臉上既有喜色,又有一絲驚疑。
陳文岳看了看禮部尚書董九器,問道:“董公以為如何?”
董九器笑了笑,說道:“此番祭天,大有玄機。”
兵部侍郎賈三為臉色一變,焦急地問道:“如何?”
董九器看了看賈三為。他見賈三為臉上十分緊張,不由得沉思了一陣。
不過想了好久,董九器還是說道:“這顯然是李植要拉攏我們這些京城中的官員,想控制朝局的信號。”
陳文岳臉上一喜,問道:“董公何以見得?”
董九器撫須說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祭天是家國大事,本該由天子親登天壇,率領百官奉獻祭品。然而李植作為齊王,手握雄兵陳兵京郊,卻擅自召集群臣到運河邊去祭天。”
看了左右幾人一眼,董九器說道:“毫無疑問,李植這是要越過天子統帥諸臣,行使天子的權力。”
“大運河直通天津,是漕運的關鍵,是天津控制京城鎖鑰的標志。在運河邊而不在天壇邊祭祀,更是一個明顯的訊號,說明以后的朝廷要由天津說了算,要仰天津的鼻息。”
“恐怕這次祭天之后,李植便會帶領群臣上朝。天子知道了這次祭天的事情,也會明白群臣都站在了李植這一邊,不會再做無謂的抵抗。從此以后,朝堂上就是李植說了算了。”
眾人聽了董九器的分析,都不做聲。
許久,陳文岳才嘆息說道:“這李植做事,好張揚霸道。”
董九器哈哈大笑,說道:“我們要的就是李植的霸道。”
“如果李植不霸道,怎么會挑戰天子試圖控制朝廷?如果李植不率領千名官員一起祭天,他和天子就不會產生爭斗。天子和李植沒有矛盾爭斗,我們這些文官怎么生存?”
“只有慫恿李植霸道起來,更霸道一些,和天子斗得不可開交,我們這些文臣才能如魚得水,從中得利。”
眾人對視了一陣。
陳文岳突然問了一句:“天子的走狗張光航有沒有受到邀請?”
大理寺少卿汪合澤答道:“沒有,李植沒有邀他。李植這次邀請的,單單沒有那少數幾十個死忠于天子的蠢貨。”
陳文岳摸著胡須想了想,說道:“這李植的情報倒是精準。看來董公分析得不錯,這李植是想控制朝廷,所以只邀請了我們這些識時務的。”
董九器微微頷首,表示陳文岳說得不差。
坐在一邊的兵部侍郎賈三為突然說了一句:“李植把我們這些識時務的大臣聚在一起…不會是要殺人吧?”
眾人聽到賈三為的話,詫異地看向了賈三為。
許久,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賈三為,你當真是被李植嚇壞了。李植再大的膽子,能殺我們一千多人?”
董九器指著賈三為說道:“賈三為,你倒是說說看,李植眼看就可以聯手我們控制朝政,為什么要殺我們?”
“難道李植是個見儒生就殺的殺人魔王?天津那些士紳雖然被均了田賦,但只要不反抗李植,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賈三為畢竟年輕,被董九器這樣一指,緊張起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董九器搖頭笑了笑,再不言語。
陳文岳笑了笑,說道:“我聽宮中的小太監說,李植在乾清宮和天子談得并不融洽,李植是黑著臉走出乾清宮的。”
眾人聽到陳文岳這句話,紛紛琢磨起來,一個個臉上都有喜色。
汪合澤突然正色說道:“我們加入李植的陣營對抗天子可以,我們幫助李植掌控朝政可以,但李植也不能不分一點好處給我們。”
眾人聽到這話眼睛一亮,集體看向汪合澤。
汪合澤說道:“我們要在祭天儀式舉行之前向李植要求,要李植答應保持江南田賦的現狀,絕不把天子的惡法推廣到江南去,在大明留下一塊王道樂土。”
眾人聽到汪合澤的話,紛紛點頭。
陳文岳說道:“善!李植既然要借助我們的力量,自然就要考慮我們的根本。我們在祭天大典的前頭提出這個要求,若是李植不答應,我們就撤了!讓李植獨自挑戰天子的皇權。”
眾人紛紛叫好。
老謀深算的董九器也點了點頭,說道:“就這么辦,派人到各官的家中傳話,說這次祭天事關重大,大家一定要到場。這樣的緊要關頭,我看李植一定會答應我們的要求。”
東廠太監王德化跪在養心殿的地上,將李植邀請千名官員一起祭天的事情匯報給了天子朱由檢。
朱由檢背對著王德化,看著窗外的巍峨紫禁城,許久沒有說話。
王承恩看著天子的背影,小心地走了上去,說道:“圣上,李植這是想做什么?”
朱由檢輕輕關上了養心殿新裝的天津玻璃窗,卡死了窗栓,才緩緩說道:“李植是要殺人了。”
王承恩聽到這話,身子一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臉上變得雪白一片,跪在地上左右思索,越想越覺得恐怖。這可是一千多名朝廷要員,相當于整個大明朝廷啊。李植說殺就殺了,天子不同意,李植就自己動手了?
這李植眼里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規矩?
如果王承恩沒記錯的話,那一千人的名單中有給天子上過課的大儒,有天子尚是信王時候就在王府中做事的文臣。這些人都殺了?就因為向江北軍提供了情報,就把大明的整個中樞連根拔起?
王承恩越想越覺得李植可怕,身子忍不住抖了起來。
朱由檢轉頭看了看王承恩,問道:“王承恩,你抖什么?”
王承恩渾身抖得像一個篩糠一樣,哆嗦著說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抖了起來。”
朱由檢吸了口氣,打開一本《資治通鑒》,把自己藏在里面的一千一百六十一名奸佞名單拿了出來,仔細看了起來。
王德化上前一步,問道:“圣上,姚銘令是直講官,圣上還要聽他講《春秋》,要不要私底下通知他一聲,救他下來?”
朱由檢將那長長的名單放在了桌上,嘆了口氣。
“救?如何救?若是因為救人走漏了消息,恐怕齊王的計劃就要被朕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