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植和盧象升大勝歸來,整個援軍大營震動。聽說李植斬敵四百多,前去支援的盧象升也有斬獲,其他軍官們一陣羨慕嫉妒。他們只怪自己不是總督盧象升親自帶出來的宣大兵馬,總督有好事沒有叫上自己。
軍官們都到中軍大帳前看那堆在一起的韃子首級,嘖嘖稱奇。
十月九日,天子在平臺召見盧象升,商討退敵方略。
步入平臺,盧象升朝朱由檢行了跪禮,便站了起來。朱由檢看著盧象升身上的麻衣孝服,說道:“盧卿苦勞!”
盧象升說道:“為國效力,不敢言苦,只恨不能盡孝。”頓了頓,盧象升拱手說道:“前日我麾下李植、楊國柱等將在通州擊潰清軍一千,生擒四十一人,斬首四百零四級!”
朱由檢驚喜地看了看盧象升,點了點頭,說道:“盧卿治軍有方,此次退敵后朕必有重賞!”
想了想,朱由檢轉口問道:“如今東奴大熾,盧卿計劃用何策退敵?”
盧象升昂然說道:“臣意主戰!”
聽到盧象升的話,朱由檢臉色一變,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在大明,和外敵鏖戰至死才是符合道德的原則。和外敵款和,那是說不出口的丟人事情。朱由檢雖然私底下讓楊嗣昌去和滿清議和,但表面上是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情的。但也不知道是誰把消息漏了出去,現在朝野上下都說天子有意和東奴議和,物議沸騰。
但百官都知道天子是偷偷做這事的,沒有人當朱由檢的面說破這一點。
但這盧象升卻不同,他是個領兵打仗的硬骨頭,一開口就說他主戰。聽到這話,朱由檢便感覺盧象升是在面斥自己主降。
朱由檢一下子有些惱火,這盧象升好大的架子!敢當面揭自己的短?但此時天子又不能因為這個事對盧象升發怒,否則傳出去更加丟人。到時候百官都會說,天子是想對東奴投降因此對主戰的兵部尚書發怒。
朱由檢一下子被盧象升頂的下不了臺,只能悻悻說道:“朝廷原未言撫,所謂撫,乃外廷之議。”
盧象升說完這句話,才意識到自己一不小心揭了天子的短了,不禁有些后悔。但話已經說出口,已經收不回了。他拱了拱手,沒有說話。
朱由檢已經無心再和盧象升說話了,嘆了一口氣,說道:“尚書去和楊閣老商議退敵方略吧!”
楊嗣昌原是兵部尚書,此時因為討平流賊有功,已經進入內閣,但仍掌管兵部事情。朱由檢暗道和清軍議和是楊嗣昌的主意,憑什么讓自己負責任?碰到盧象升這樣上來就揭人短的硬骨頭,讓楊嗣昌去擺平。
一甩龍袍長袖,朱由檢走回了乾清宮。
盧象升目送天子離開,這才退出平臺,在東閣找到了掌管兵部事的楊嗣昌。
楊嗣昌看到盧象升,放下了手中的公文,上來說道:“建斗見過天子了?”
盧象升點頭說道:“見過了!”
楊嗣昌說道:“如今奴勢洶洶,來者不善,建斗有何退敵良策?”
盧象升看著楊嗣昌,淡然說道:“無甚良策,唯率軍死戰耳!”
楊嗣昌聽到這話愣了愣,暗道這是在罵自己啊。現在朝廷上下都在背后罵楊嗣昌想投降,但那是背后罵,當面揭自己短的還是沒有的。盧象升說他要率軍死戰,要做英雄,自己就是城下投降的奸臣么?
盧象升這句話不是罵自己不敢戰么?這個盧象升,當真是個不識時務的匹夫!
楊嗣昌咬了咬牙,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
“你不要浪戰!”
十月十日,盧象升從京城退回來后,就和監軍太監高起潛在大帳里討論了一整天,爭論得相當激烈。第二天一早,盧象升就把諸將召集到中軍大帳中。
李植步入大帳,看到諸將都已經到了,站在兩側。盧象升和高起潛坐在上首,表情不同。盧象升鐵青著臉,仿佛受到打擊。而高起潛則談笑自若,和站在旁邊的幾個關寧軍總兵說著話。
盧象升看到李植進來了,臉色才好看一些。
半晌,人都到齊了,盧象升說道:“我和監軍商定了,兩家分兵!從今日起,宣府、大同、山西和天津四路的兵馬歸我統帥。其他兵馬,聽從監軍指揮。”
聽到盧象升的話,眾將都是一愣,面面相覷。
清軍十萬大軍入關,氣勢洶洶。朝廷號令天下兵馬勤王,目前也不過集兵六萬而已,比韃子的兵力弱小。如果再兵分兩路,每路兵只有三萬人,拿什么和韃子死磕?一路三萬人攻擊十萬韃子?一旦被韃子包圍,那就是被全殲的下場。
眾將都知道高起潛是力主避戰的,兵力一分開,就等于高起潛分出去的三萬兵馬不參戰了。剩下四路兵馬三萬人死磕十萬韃子,兇多吉少。
大同總兵王樸滿心的焦急,站出來說道:“軍門,兵貴合不貴分。合則強,分則弱。如今東奴馬軍強盛,一日可行軍百里。我大軍一分,極易被東奴各個擊破!”
虎大威也站出來說道:“督臣,末將不贊同分兵!”
楊國柱也大聲說道:“督臣,分兵不是良策,請三思!”
盧象升看著三個下屬,嘆了口氣。
監軍太監高起潛站了起來,說道:“事情已經說清楚了,薊、遼、山東的兵馬隨我北上,在五十里外扎營!”
清軍已經南下,高起潛卻要往北面去扎營,這避戰的態度十分明確。李植看著這個大太監,有些無語——難道就坐視清軍在中原隨意攻城劫掠,不援不戰?
說完這話,高起潛再不停留,往大帳外面走去。
被高起潛分出去的各鎮兵馬對視了一眼,紛紛走上前朝盧象升拱手說道:“督臣忠義無雙,末將恨不能隨督臣殺敵!”
“督臣和監軍既然已經議定,我等只能遵命,告退了!”
“督臣保重!”
分出去的眾將紛紛跟上高起潛,往帳外走去了。盧象升看著空了一半的中軍大帳,沮喪地把腰一彎,駝著背坐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