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植看著錢謙益,說道:“若是天下的士紳繼續靠逃稅來獲取財富,繼續靠依附在這個國家身上吸血來生存,就是殺遍天下士紳,我也不會停手!”
錢謙益聽到李植殺氣騰騰的話,詫異地張大了嘴巴。以錢謙益的理解,他從來沒想過一個人敢獨自站在天下士紳的對立面,以一己之力和掌握大明的士紳階級為敵。
錢謙益本來還準備說一大堆話,甚至希望通過言語拯救他自己的性命。只要李植存有和士紳緩和關系的念頭,有一絲和平共存的心思,他錢謙益就有作用。但聽到李植這句決絕的話,錢謙益知道自己說什么都沒用。
再說下去只是惹怒李植,萬一李植不給自己一個干脆的,凌遲自己,那就太可怕了。
錢謙益身子抖了一下,不再說話。
李植揮了揮手,說道:“明日和其他南京死囚犯一起押到郊外刑場,梟首。”
三月二十三,南京西郊的刑場上,人潮涌動。
這天早上下了一陣急雨。到了快中午時候,陰云還是很密集,四野里都飄著毛毛細雨。整個南京濕漉漉的,像是浸到長江里濕透了才撈上來似的。
郊外的土路在雨水的浸潤下條件很差。明末財政緊張,就連京城的衛生都一塌糊涂無錢清掃,所以才會在崇禎十七年爆發大鼠疫。道路修筑這些耗費頗大的基礎設施建設幾乎被各地的地方官徹底放棄,即便是號稱富庶的江南也依舊是這樣。
此時雨水中土路已經基本看不見了,土路上到處是水潭。混濁的泥水足足有腳掌那么深,下面是被水浸得松軟的泥土。一不注意一腳踩下去,整個腳就變成一個大泥球。
不過即便是這樣的天氣里,南京的百姓還是擁到了西郊的刑場里,來看津國公殺文官和士紳。
錢謙益、張慎言等幾人在江南的名氣實在太響當當。
錢謙益雖然早在崇禎初年就因為科舉舞弊案被削職,但東林黨這個團體卻并不是真正謙謙君子的集合體。周延儒這樣聲名狼藉的貪污犯可以做東林黨大佬,錢謙益這個科場舞弊者更是靠個人影響力做了十幾年的東林黨領袖。即便是在溫體仁再次列出證據坐實錢謙益舞弊一事,導致錢謙益被天子勒令返鄉后,錢謙益仍然是江南士人領袖。
而在錢謙益、張慎言等人出面為南方士人籌建江北軍后,這幾個江南文人領袖的名氣就更響。不少江南士紳都把守住自己免稅特權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錢、張等幾人身上。
如果說崇禎十九年的南方已經和天子朱由檢分道揚鑣,漸漸擁有自己的意志和行動的話,那掌控著南方前進方向的人,就是錢謙益、張慎言等幾人。
然而這樣的南方領袖,卻要被李植梟首。
不光是南京的百姓,實際上整個南直隸好熱鬧的人都跑來了。
李植的麾下將領此前分頭攻打南直隸各州府縣,捉拿贊助江北軍的士紳,在各地抄家問斬敵對士紳,可以說是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而今天在南京,李植更要斬了南方士人的領袖,這樣的大事,各地的好事者自然不會放過。
高高的刑場的前面站著幾萬士紳、百姓,都頂著毛毛細雨站著。在全副武裝的虎賁軍大兵面前,沒有人敢喧嘩吵鬧,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臺上跪著的一百多名死囚犯,即便是說話也盡量小聲。
錢謙益跪在所有囚犯的最前面,披頭散發,背上插著斬標。他的頭發上面沒有綁頭巾,被雨水打濕了黏在頭皮上,看上去十分地狼狽。他跪在地上,拿眼睛在人群中搜索自己的兒子們,卻一個都沒有看到。
錢謙益突然看到一聲叫喚,“牧之!”
錢謙益順著聲音看去,在人群里看到了抱著女兒的柳如是。柳如是臉上有一道鞭痕,還是那天蔣充抽打出來的。
錢謙益看著這個陪伴自己最后幾年的女人,這個名傳江南的名妓,苦笑了一聲,朝柳如是點了點頭。
柳如是此時已經被鐘峰抄了家,絳云樓里面的財貨全部被鐘峰抄走了。柳如是以后也不知道靠什么生活。看到丈夫朝自己點了點頭,柳如是豆大的眼淚從眼睛里流淌出來,越過那道鞭痕流到了下巴上,和毛毛細雨一起落入了混濁的泥土里。
李植等人坐在刑場北面的觀刑臺上,看了看天色,一揮手。
“午時已到!”
跪在地上的張慎言突然轉過了朝向,拼命地朝李植磕頭。
“國公爺饒了我!國公爺!”
“國公爺饒了我,我替國公爺招降江北軍二將,讓國公再無后顧之憂!”
行刑的士兵摁住了激動的張慎言,把他從新摁到刑臺邊上。張慎言只覺得渾身發涼,哇一聲哭了出來。
大刀在空中劃出一道曲線,狠狠砍入張慎言的脖子里,張慎言的腦袋飛了出去。
錢謙益臉色慘白地看著張慎言變成了一具沒頭的尸體,身子顫顫發抖起來。不過那些劊子手仿佛是故意折磨錢謙益一樣,就是不上去斬殺這個江南領袖。劊子手們把刑臺上一百多個死囚犯殺了個遍,殺得刑臺上血流成溪,才最后走向錢謙益。
錢謙益已經被嚇得控制不住尿液了,尿了一褲子。
“錢謙益,你可悔恨自己勾結韃清,從背后捅我們虎賁軍刀子的事情。”
錢謙益全身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一個劊子手冷哼了一聲,摁住錢謙益的腦袋,讓錢謙益的臉面對準臺下的觀眾。另外一個劊子手在錢謙益后頸的脊骨上摸了摸,找到了骨頭之間的空隙,確定了下刀的位置。
臺下的讀書人臉色鐵青,一個個都如喪考妣。看熱鬧的百姓們卻沒有讀書人那樣悲愴,有人想擠到前面去看仔細這一幕,但前面的人哪個愿意后退?蒙蒙細雨中,臺下的人群像潮水一樣微微涌動。
劊子手舉起了大刀,在空中狠狠揮了下去。
一刀兩斷,錢謙益的腦袋在雨中狠狠砸在刑臺上,濺出了幾尺高的血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