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虞云君遠去,裴子云對一人說著:“去請著任先生過來。”
親兵應聲而去,這才回轉到廳內端坐。
長公主,裴子云與其打過不少交道,頗講規矩,許多事情更看的透徹,這突然其來的逼親,總哪里不對。
“公子!”這時傳來了任煒聲音,裴子云回神過來:“進來!”
“你看下忠勤伯的折子。”見任煒進來,裴子云笑容里帶一絲猙獰,語氣平靜,又把自己剛才和溫夫人的話說了。
“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任煒細細品讀完了折子,一時間想起了妻子,頓時眼角有些濕潤,將折子往桌上一放。
“公子對蘇兒小姐之情真是深厚,這話讓人贊嘆。”任煒說著,話一轉,神色已完全陰沉下來,濃密的眉微皺:“公子,忠勤伯不懷好意,甚是狠毒,真是蛇咬一口,入骨三分,而長公主逼迫公子娶嫁,怕也不善。”
“呼!”聽著任煒這話,裴子云眉緊鎖,眸子閃著幽光,沒有說話,就聽著任煒說著:“而且欲辯都難,忠勤伯折子說了,公子未必有禍亂之心,但有禍亂之力——公子總不能廢除自己道法,安安心心當個閑人。”
“其心險惡,皇帝聽得一句半句,公子就危矣。”
裴子云“嗯”了一聲,臉色陰郁,踱了幾步,冷冷的說著:“哼,說不定皇帝就這樣想。”
轉過身,見任煒目瞪口呆,裴子云擺了擺手:“長公主素來講規矩,可她為什么要把忠勤伯的秘折給我?”
“私抄大臣密折,這是大罪,長公主冒這個風險實在出人預料,且還是按照原本抄錄,而不僅僅是傳張紙條!”
裴子云說到這里,仰首看著屋宇,似是遙視天穹,久久才嘆了一聲:“就算為了小郡主這因素,但我不覺得長公主會這樣肆無忌憚破壞法紀,這可是大忌!”
“而且,大徐規矩,公主附馬正三品,郡主儀賓正五品,縣君儀賓正七品。”
“要當郡主儀賓,就得受正五品官職,哪怕是散官,這可與上古約定的真人真君不同,是官身。”
“官與道難并列,這就要沖散道基。”
說到這里,任煒不由悚然股栗,就聽著裴子云一冷冷說:“所以忠勤伯的折子、長公主的說親,結合起來,很可能就是皇帝的意思——有人說你未必有禍亂之心,但有禍亂之力——你要是自廢道法,乖乖給我當個手無搏雞之力的文臣,朕就信了你。”
“當然皇帝也有安撫——把郡主嫁于我。”
任煒聽著這話,冷汗滲了出來,一句話也不敢說,裴子云說到這里,臉已經完全陰沉下來,深邃的眸子閃著寒光,肌肉抽搐:“我平亂有功姑且不說,辛苦修持才有今日道行,結果還要我自廢道法,皇帝真是當久了,真是好大的臉!”
任煒這時聽到裴子云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身軀一震,心中掙扎許久,才抬首說著:“公子,話是這樣說,可這事怎么處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與皇帝抗爭怕是艱難,生死難測啊!”
說到此處,任煒正了正冠,向裴子云行了一大禮:“公子,為今之計,或答應了長公主,或遠避海外,要不恐有大患。”
聽任煒這樣說,裴子云踱了幾步,突笑了起來:“哈哈,不必了,我已經有了計較。”
見裴子云這樣說,任煒有些不解,裴子云這時神色舒緩起來:“忠勤伯的計略,其實很容易處理,他既這樣說,我就稱病稱疾,璐王謀反,我不語一句,皇帝要是問我,我就說著——貧道愚昧,忠勤伯遠勝于我,國家大事,多問忠勤伯才是。”
任煒聽得迷糊,裴子云見任煒不懂,只是一笑,繼續說著:“忠勤伯的辦法其實非常簡單,你亮了劍,寒光閃動,他就把劍光鋒利之處,直接給皇帝細看,皇帝自然心驚。”
“而我這反制也非常簡單,稱病稱疾其實不是單純韜光養晦,更重要的是把忠勤伯推上前臺。”
“推上前臺?”任煒喃喃的說著。
“是,忠勤伯忠于國事,這次圍剿璐王,非此人不可當主帥。”裴子云冷冷的說著:“你還不明白?才德不配其位,和平時期還能遮掩甚至得上司欣賞,戰時敵人可不會給留半分顏面,遇到了軟柿子,肯定向死里捏。”
“忠勤伯這種人,就得把他推到風尖浪谷去,自然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話落下,任煒頓時明白,宛是醍醐灌頂。
千古忠臣干將,轟轟烈烈沒有下場,多的不計其數,一片誠貞付之東流,很多就是使皇帝感受到了威脅——而小人屢次得手,也是看中了這心思。
但是小人之所以是小人,就是因他才器不足,所以要暗算別人,一旦推到風尖浪谷去,立刻就暴露了原形。
不但是戰場,朝廷,就是小到一家一族也是這樣。
遇到只會暗里挑撥的小人怎么辦?
想辦法送他去前線或要職去!
任煒回過神來,向裴子云一揖,說:“真正受教了,我真是心悅誠服。”
裴子云就笑了,清朝平定大小金川,阿爾泰革職、張廣泗被殺、訥親賜死,歷時五年、耗銀7000萬兩。
和珅深受圣眷,誰都得避讓三分,要是有人能使他擔任一些關鍵職位,特別是軍事崗位,就算不和訥親一樣被賜死,也下場慘淡。
反制核心就是,不讓這些人上關鍵崗位,不讓眼睜睜作個大死,是斗不過蒙著圣眷的這些人。
要有人能使秦檜主持戰事,秦檜下場會怎么樣呢?
再想起王明搏古領蘇聯旨意,黨內誰能反抗?也就是領了軍事結果打的落花流水才失了大權。
不讓國家死掉幾十萬軍,不丟個幾省(州),那能讓皇帝清醒清醒?
裴子云暗暗冷笑,卻不多說了,只見任煒又問:“這反制方法是有了,可是公子的現在處境……”
“哈哈,放心,若璐王沒有謀反,我的確有危險,可現在璐王謀反,為了以防萬一,我不會有危險,再說哪怕有危險,我一身道法武功,只要不深陷死地,又哪是容易拿下?”
任煒這時點了點頭,的確這樣。
裴子云一擺手:“任煒,師傅為我張燈結彩迎娶蘇兒,你去京城,想辦法吹捧忠勤伯。”
“最好使人上書,讓忠勤伯為平定璐王的主帥。”
“這不難,宿將已和皇上離心,文臣又不能用,除了我,只有忠勤伯有這個資歷和威望。”
“這事不能遲疑,越快越好。”
“是,公子,我立刻去辦。”任煒應命,這時絲毫不遲疑,轉身而去,裴子云出門下階,抬首看著遠處天際。
遠處藍天,白云被陽光染上了晚霞,帶著艷麗,不由低聲:“婚嫁迎娶,不知葉蘇兒現在又是什么心情呢?”
素月門
山巒疊聳,山崖樹木青蔥,在這山崖上立一亭,亭中一縷晚霞照落。
葉蘇兒眼神凝在了劍尖,輕輕揮舞,劍光如雨,一劍又一劍,射出銀光,片刻長劍一慢,又似月光纏綿。
這時一只蝴蝶飛過,落在劍上,舞動著翅膀,許久,葉蘇兒長劍一收,腰側取下笛子,輕啟朱唇,吹了起來。
似對某人的情意,又似述說天地輪轉。
“啪啪”
葉蘇兒一曲奏罷,不遠處素月門門主輕輕鼓掌,青蔥手指,更顯誘人。
“姑母”葉蘇兒行禮,見葉蘇兒成長,端莊秀麗,道法武功大成,女郎眼有點濕了:“蘇兒,見你的樣子,我卻想起來了你父。”
聽著自己姑母這番話,葉蘇兒詫異問:“姑母,你為何哭了?”
說著取出手帕上前就要為她擦拭眼淚。
“姑母是欣喜的緊。”
女郎接過了手絹,笑著擦拭眼淚:“今日是有一件喜事說與你聽。”
“姑母請說。”
女郎笑著:“第一件事,是你家裴哥哥,今日除籍,晉升八重,離地仙長生只剩一步。”
聽到素月門主的話,葉蘇兒不禁露出了笑意,問:“姑母,第二件是什么?”
“第二件就是迎娶之事婚禮,你兩早日喜結良緣。”
“什么?”一時間葉蘇兒驚喜,又是帶著彷徨說:“裴哥哥,他為何突然想到嫁娶。”
聽著話,只見女郎將著事情說罷,聽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這里,葉蘇兒頓時眼淚流了下來。
三日,大吉之日。
素月門中四處都張燈結彩,貼著大紅喜字,門中道人都是四下奔走忙碌,臉上帶著喜意。
房間中,葉蘇兒化妝,臉上帶著歡喜,在其身側一疊詩詞放在其側。
這些都是裴子云為其寫的詩詞,輕輕拿著,一片片細細讀著,眼淚流下,她的姨擦去眼淚,說:“你是有福,有這些詩這句話,這一輩子都不虧了。”
只是這樣說著,又是想起了當年自己情緣,終是擦肩而過,這時看著葉蘇兒終修成正果,不由又開心。
葉蘇兒溫婉秀麗,脆生生容顏,只看了一眼,就驚艷。
“師妹,你今天太美了。”葉蘇兒師姐擠著腦袋過來,素月門門主將師姐拍了一下,微微輕怒:“這是你師妹大婚之日,不許鬧,還嫌平日沒有鬧夠?”
聽著門主的話,頓時師姐不在吭聲。
“來,別哭了,要送你上船了。”素月門門主這樣說,只是眼淚又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穿著重重嫁衣,護送而出山門,師姐說:“師妹,你自去,要是你郎君對你不好,我們素月門都不答應。”
“師姐,謝謝你。”
葉蘇兒上船大聲的說,遠望山門,心中頓時忐忑,自己終還是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