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裴子云在庭院里行著口訣,話說這百獸戲,與民間流傳的健身法看起來差不多,動作緩慢,看的人都覺得是讀書人在健身,自不以為意。
這幾遍下來,與早些日子大汗淋漓不同,現在只是覺得暖暖,暗想:“身體終是完全健康了。”
“修道者首重肉身,那些道人跟我說十重,其實就這意思,第一二重就是健康,第三四重就生出氣息,換成武功就是所謂的內力罷?”
“可惜的是,這步就必須有靈根,這世界人人都有,靈根或大或小或優或劣罷了,而我卻止于這步。”
“不過這種內力沒有那樣神奇,不能超凡,這階段就是吃食大增,能一頓食數碗飯,上斤肉。”
“五六重就能內壯,體力勝過常人一倍有余,可以每天只睡四個小時而精力充滿,夜御數女也可辦到。”
“七八重就可生出大力,力可挽重弓,舉巨石,穿上盔甲,戰陣里可殺進殺出,勇將也。”
“九十重就可剛柔,套我前世,和小說里的明暗勁類似,如果養而不用,就可百歲而終,就是人仙!”
“十重以上,就可入道。”
“哪怕我沒有靈根,真傳道法,到底不凡,加上這身體年輕,還沒有泄陽,進步深速,現在我已是二重圓滿了。”
但過猶不及,今天練到這個程度就可結束,就取著藥丸喝著米酒服下,不由就是暢快。
這時陳員更早早就來了,見裴子云換了衣服出來,連忙就迎了上去。
“領路罷!”裴子云拿著一個折扇,一揮手,更顯瀟灑,這陳員更是低了首賠笑帶路。
出了縣城一百步,就是堤壩。
河側空氣新鮮,到了堤壩放眼望去,附近村子一覽眼底,鱗次櫛比建著,這時人人都在忙碌,連家里的女人老幼都打著草席,編著漁網,紡織著紗布,一日都不得空閑。
但是這就是農村的生活。
幸這時才經戰亂,人少地多,百姓辛苦勞動,所得可以自食溫飽,因此人人看上去還顯的幸福快樂。
“要是再過些年,人口繁衍,土地漸漸不堪使用,就沒有這個氣氛了,王朝中期以后,鄰里親戚因田訟分家之事,鬧得失和的事,常有發生。”
抵達了一處村子,到了一處屋前,就聽著一個郎朗的讀書聲:“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裴子云停下腳步,看向這家:“是這家?”
“是,前朝舉人高家,現在落魄了,相公,我這就去問問。”陳員殷勤的說著,只見這書生和老母親身上都帶打著補丁,住著泥房,家中顯很是貧瘠,但陳員才進去,已經取了出出來,就聽著里面喊話。
“不賣,不賣,這是祖傳的書籍怎么能賣,兒啊,你要是要賣,就從娘的身上踏過去!”書生還有些意動,一個老母親給攔著。
“這是誰?”
“哦,想買高家的書,出了800文呢,但是硬是不賣。”
“哎呀,想出個秀才吧,把祖宗的書賣了,不是好兆頭,難怪不賣!”眾村民議論著議論著,就偏了題。
“相公,您看見了,高家不肯賣,怎么辦?”
已經看見了書,雖隔了點距離,但梅花一感,就清楚里面的確有寄托,裴子云就心想:“寄托之物難尋,已找了數家,都沒有寄托之物,就算有,或寄托之物低級,對自己無用,或不肯賣出。”
“不過越是這樣,越不能迫切,原主就是太迫切,給人尋得破綻。”
當下一搖折扇,說著:“本公子又不稀罕這家,天下舊書多的是,還給他,走,我們去下一家看看。”
“是,這村里,我還找到了一家,公子我們再去看看,假如沒有,我們就得去別村碰碰運氣了。”
裴子云跟了上去,沒有片刻,聽著陳員聲音,“相公,這是第五家了。”
就引著向前,只見前面就有一個大宅,宅有點破舊了,可門口有著獅子,門上刷著紅漆,柱子上鑲嵌著兩塊木牌,這一看就是頗有官威,裴子云見著這,奇怪了,這府邸誰賣祖宗的書呀?
陳員引著裴子云向著一側而去,說著:“這要去的人家,祖上榮耀呢,曾經中過前朝的二甲進士,官至侍郎,只是經歷戰亂到了本朝,就徹底破落了,家中只剩幾畝田了。”
“剛才我們經過的大宅,就是這家之前宅子,只是現在早是不屬于這家,賣給了別人,相公你看,那處就是現在居所。”
順著這陳員看去,只見幾間茅草屋,近了,才發覺這茅屋周圍用著竹子一根根插成了籬笆,一個老婦人在弄著園子的蔬菜。
這籬笆院里,有著蔥,大蒜,青菜,蘿卜等等,而這個老婦人在弄著這些青菜,除著草,翻著青菜去蟲。
這時,房間內傳來誦讀聲,重復了幾遍,才換著新句子繼續,讓人一聽,就是心頭一沉。
陳員上前喊著門:“張增,張增,我這有好買賣來找你,快出來,錯過這次,可不一定還有這樣機會了。”
門內聲音就是一頓,沉了下來,帶點壓抑。
陳員看上去認識,徑直向前去,推著門進了房間,對里面一個書生喊著:“喂,張書生,你倒說話啊,愿意的話就拿著書出來,讓裴相公看看,裴相公也是讀書人,文武雙全,前些日子出計剿滅了黑風盜,卻是愛文,特別是親筆寫的書,現在到處尋著。”
“你家有著祖上進士寫的親筆書,你愿意,自可以賣給裴相公,裴相公大方,不會虧著你。”
陳員說著話,聽到里面一聲嘆息。
這張增,年紀不小了,三十歲左右,穿著一身長衫,衣服有些污垢,打著一些補丁,頭發亂糟糟,眼睛有點黑眼圈,似又熬夜苦讀,這時臉色糾結,還在猶豫。
陳員上前又說著:“張書生,你想想你母親已多久沒有見過肉食,你想想你趕考所需銀兩,你不肯賣書,又不肯做事,靠老母種點地維持,你要是再中秀才呢?”
張增嘴巴有點蠕動想要說些又說不出口,年輕時天下動亂,到了太平,連續二次府試未中,家中日益困苦。
張增深嘆了一口氣,伸出了兩根手指,陳員一喜,說:“書生是許了?二兩銀子也正恰當。”
張增漲紅了臉:“是二十兩銀子,沒有二十兩銀子我不會賣,要知道這可是前朝翰林的手書,沒有這數,我是不肯賣。”
聽著這書生漫天要價,陳員怒罵起來:“好個窮酸書生,你知道二十兩銀子是多大一筆巨款?這可是上好兩畝水田的價,你這只是一本書而已,憑什么值得兩畝上等水田?”
只是任憑陳員磨破嘴皮,這張增只肯少二兩,再少不肯賣了,這讓陳員有些拿不住主意,只得喪氣出來。
裴子云其實早聽見了,卻問:“這書生不肯賣?”
陳員有點垂頭喪氣:“這書生肯賣,只是說著這書,是前朝翰林所作,又是親筆手書,必須得二十兩銀錢,好說歹說也只肯少著二兩,來跟著裴相公說說。”
“要二十兩?”在這個世界呆久了,就知道著二十兩價值,裴子云不由啞然一笑,其實翰林手書,如果是當紅的,也可以有這價,但是過時翰林手書,就不值這個價格了,二兩差不多。
“不過,我其實聽了名字,張增,記得下科府試,這人就中了秀才。”
“而且翰林手書,要是有著寄托,二十兩怎不值呢?”
“可以結個善緣。”
這樣想,就說:“你自去讓張增將書取來,要是合適,自然可以商量。”
陳員就進去說著,不一會,領著一個中年男子出來,身上還打著補丁,頭發有些亂糟糟,拿著一卷書。
張增到裴子云面前,見著裴子云這樣年輕,眼中就閃過一絲羨慕,遞了上書,封面文字方正,就似雕版印刻,裴子云接著過來一看,查看下,這時梅花花瓣一動,這書正是寄托之物,不由大喜,卻不動聲色,對著張增作了揖:“原來是張兄,我在鄉里也聽說過你的大名。”
“至于這書這價……”裴子云故意一停,目光掃看著這茅舍,說:“張兄果是清貧。”
就見著張增神色復雜,有些羞愧,才徐徐說著:“貴祖上是翰林,這書卻值了,我就出三十兩如何?”
一聽著這話,陳員和張增不由都驚呆了,只聽有人削價,哪有加價的,良久,張增突醒悟過來,這書二十兩已經是漫天要價,何況三十兩,臉漲的通紅,連連說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裴子云嘆著:“張翰林一世清名,我是非常佩服,請了他的書,也好日夜請教,這三十兩,張兄且收著,以張兄之才,不會久居此華屋,早晚必可請教。”
說著,取出了三張銀票,都是十兩。
張增漲紅了臉,不想收,但是看見老母憔悴的身子,頓時就眼紅了,就要落下淚來,當下哽咽:“裴兄大恩,無以言表,我這愧收了。”
裴子云打了揖,給了銀票,拿了翰林親書,心里大喜,這前朝翰林歸前朝,也是貨真價實的進士,進了翰林,學問自是不凡,這下自己發了!
兩人打揖離開,陳員滿臉羨慕,裴子云心中一動,突有著想法,說:“陳員,你辦事不錯,我再給你一個差事,協我的母親,給我在鄉下尋一些田,最好湊在一起的整田,到時我看著滿意,自有著獎賞。”
說著又將一塊碎銀拋了過去:“這是二兩銀子,是你這次酬勞,你給我辦事,我必不會虧你。”
陳員大喜,接了銀子,低著頭對著裴子云說:“敢不為公子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