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北鄉·小東河
陳員和裴子云順著河而行一段路,陳員就停了下來,指著說:“相公,你要買零星田地不難。”
“但是要買整田卻不容易,各家各戶的田都交叉著,往往一塊整田,要搞定十幾戶人家,非常麻煩。”
“不過您看,這小東河當年水匪沿河襲擊,導致人口稀少,可這地都是好地,引水灌溉的話,上等水田。”
“相公可趁現在,將這片收到手中,現在價格才3兩一畝!”
裴子云一看,心里暗暗點首:“這陳員果有幾分才能和運數。”
“原本小東河數年后,官府修了河堤,遍植楊柳,引水灌溉,附近荒田一下變成了良好的水澆地,價格漲到10兩銀子一畝,且開荒的話,前兩年還可以免稅,第三年正常納稅。”
“不想這陳員一眼就看出來了。”
母親到底是婦道人家,在這社會里許多不方便,裴子云就說著:“好,你拿我的名貼,就去縣里購買這塊地。”
“相公,買多少?”陳員躍躍欲試。
“價格這樣便宜,就買五百畝罷,靠近族祠的劃五十畝給族祠!”裴子云淡淡的說著。
族田就是全族產業,產出用來族學、祭祀、賑濟族中窮人,這在這個時代是應有之義。
“相公,這小東河附近,有三千畝呢……”陳員有些不甘。
裴子云“啪”合上折扇,指點著:“蠢貨,別說我還只是秀才,不是舉人,就算是舉人,也忌諱吃獨食。”
“要是我把這三千畝荒地全部收于名下,哪怕我是舉人,連縣尊都看的都是眼紅,就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和禍端——你啊,就是眼光短淺。”
有句話沒有說,這陳員小事上精明能干,能歌善舞,因此發了財,但不知進退,后來就被入獄,家產充公。
陳員這時還沒有真正領會意思,只得應著:“是!”
裴子云不再上前,回首而去,只見農民都在田間務農,河側自家祠堂,已經開始建了,遠遠一望,就看到十幾人在忙碌著。
“我已經和母親告別過了。”
“這荒田的事,就由你來辦理,希望我回來就一切完成。”裴子云見牛車不遠,就上了車,吩咐著。
心里暗想:“等我中了舉人,丫鬟和小廝都不可少,牛車也是必備。”
“這樣才算是士紳體面。”
…………
盧河
裴子云遠遠看去,就見著一只畫舫靠岸,河水波光粼粼,陽光照耀,掃了一眼,只見船上已上了不少的秀才,靠著船遠看景色,又或者兩三成群在一起說話。
裴子云登上了船,見不少秀才圍著教喻,跟著說著話,而教喻似早早就到,遠遠看去,教喻臉色嚴肅,只聽少說,時不時點著頭。
“見過教喻!”裴子云上去行禮,這禮數可少不得。
教喻見著裴子云行禮,帶點笑意點了點首,也沒有說話。
“裴兄,你終于來了,來,我給你介紹下,這是陳兄,前屆府試中榜第二。”唐真出現,笑的說著。
“見過陳兄!”這人是陳一貴,通了姓名,裴子云笑著:“話說這船會,有什么講究么,我才第一次來。”
陳一貴笑著:“其實就是讓縣里秀才相互識識,泛舟游河,一會有個詩會文會,縣內士子都會競賽,由教喻裁判,文會后有酒宴,中途還有戲劇。”
“新科秀才,都要拿出本事,這樣才能被縣里士子接受。”
又說著:“船會離省試不遠,一般來說,船會完了,就可啟程去省里了,其實我們江平縣,有著水運,離省城不遠,要是別的郡縣,提前半個月都要出發了。”
裴子云點首,古代路不好走,而且萬一有個疾病怎么辦,所以提前去省城,有小病的話也可治療十天半個月,免的耽誤考場。
唐真就笑著:“陳兄向來提點新秀,真是仁厚人也!”
說著眾人舉步入內,畫舫雕梁畫棟,大廳很大,裴子云見了不少人,彼此都相互見禮,說了幾句話,交情僅此而已。
正說話間,這時仆人捧著銅盤上來:“各位公子,這是上次船會各位相公的詩文,請你們一觀。”
裴子云接過,見一本薄薄小冊,寫著船會集三字,里面有詩有文,山水風物,贈答送別,詠史懷古,全縣三十多個秀才都讀了起來。
“詩文都一般!”裴子云讀一遍,現在他的水平看起來,覺得大體平常,不過也明白這船會的用意。
交際,文會,也有宣傳本縣文風的意思,當然如果你很牛,可通過這個增加自己的名望——參加船會都是本縣精華,要有脫穎而出之才,名聲很快就可傳遍全縣,進而傳播全郡。
陳一貴翻了翻,笑了笑,回過首說著:“此處筆墨都可隨意用,大家可以想想了,要是真有精品,還可以提在屏風上。”
說著指了指屏風:“這些每年船會,不需要小冊,都能看見。”
原來還有這事,裴子云湊上去看了看,見屏風上的作品,的確更勝一籌,正想著,突聞到一股幽香。
“咦,這是何香?”裴子云早有心思,頓時一驚。
“什么香卻不知,不過香一焚,文會就正式開始了,你看,大家都在冥思苦想了。”陳一貴笑的說著。
裴子云見了見,原來是角落里,一個小爐,放著香片,煙徐徐而升,散在全廳之內,心里暗想:“來了!”
這時簾子挑起,教喻來到了廳內,大家一起行禮,入座后,教喻說著:“歷次船會,都不拘題目,或文或詩或詞,能有精品,也是雅事,甚至可載入縣志,諸位不可懈怠。”
“是,教喻。”
當下廳內一片研墨聲,窗外清風習習,窗紗拂動,又有著宴會香氣在下面不斷傳了上來,顯是宴會在準備中。
眾士子舉袖一挑,就開始書寫,其實沒有幾個人是臨場發揮,一年一次船會,都是出名的機會,有的甚至花了一年時間準備,因此都有腹稿,下筆都是很快。
裴子云鋪開一張紙,一角鎮住,磨完了墨,裴子云挑了支筆,沾墨點了點,就開始下筆,要說抄襲怕什么,就怕抄了名篇,結果被人一問,立刻暴露原形,但現在裴子云身負翰林之才,卻什么都不怕了,只見他下筆就是:“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后,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
這五百字,裴子云一路寫下來,只將最后一句刪除了,這時寫完,寫詩的人早就交卷了,寫文的也有幾人信心滿滿交卷了,裴子云也交了上去。
教諭掃了一眼卷子,抬起首看了裴子云一眼,沒說什么話,裴子云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教諭一一看過,拿出幾篇寫得相對好的詩文之作點評,而裴子云文章,放到了最后,看了看,不動聲色,沒有說話。
當下詩會結束,開始上宴。
唐真這時暗暗示意,不遠處錢家畫舫,漸漸靠了進來。
宴席設在甲板,教諭親自舉壺斟酒,眾人受寵若驚。
裴子云吃著鰱魚,清蒸刀魚,喝著酒,這時錢家畫舫靠近,絲竹之聲傳來,眾人一看,對面錢家畫舫搭著戲臺。
中午陽光下,聽著婉轉樂聲,眾人熏熏欲醉,再靠近些,發覺戲臺上唱的正是前朝著名文人,連中三元,狀元夸街。
眾人看戲臺上頭插宮花,身著蟒袍,打馬御街,都是嘖嘖有聲,羨慕不已,這正對著胃口,唐真就說:“教諭,有酒無歌怎么行,錢家向來敬重士子,既有此戲,不如船上靠著,一同欣賞。”
眾相公頓時喊好,聽著這話,裴子云內心一陣冷笑,這人看似真摯,不想這樣奸詐,但眾人卻覺得正常,連教諭也點首。
兩船相靠,船舷接著船舷,話說畫舫都有寬大前甲板,開著半圓拱廊,這時一連接,地盤頓時大了許多。
“原來是錢家二公子帶著家眷游船聽戲。”
一陣寒暄后,就有著仆人移動著宴席,眾人圍著戲臺,一起吃宴,一陣陣喝彩之聲就傳了出來。
連中三元,實是讀書人夢寐以求之事。
錢家二少爺似乎很慷慨,吩咐下人添上酒菜,船會上的宴,都是各秀才自己掏腰包,雖過的去,卻也不算精美,但是此時,酒美菜佳,戲臺上功成名就,一時間,秀才都是大贊。
裴子云目光看去,果在自己不遠處,尋到了這錢家小姐,與侍女在一側,似看著戲,看著風景。
公允的說,此時這小姐跪坐,身穿青花襦裙,半個身子籠罩在光里,面容沉靜,俏麗動人,此時雙眸幽深,若有所思,看上去實是美人,這些日子已經調查了,心里喟然嘆著:“此女人稱縣內名媛,美麗溫婉,能書善畫,現在看上去更是端莊秀麗,可誰知道她的底細呢?”
裴子云想著,就著菜在吃,這回專人仆人送著酒,唐真這時就上來,主動斟酒:“來,唐兄,我們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