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到正酣,裴子云剛跟傅舉人碰了一杯飲下,陳近春和虞光茂知道裴子云文采,也就不上來自找苦吃。
就在這時,沈直是走到了裴子云這桌前,帶著兩個下人,一個端酒壺酒盅,一個端筆墨紙硯。
沈直倒著酒陪裴子云這一桌飲了盅,這才笑著對裴子云說:“沈直久聞解元大才,今日恰逢其會,吾有個不情之請,還請解元作上一首詩,也好讓我等見識一下解元風采。”
裴子云正和傅舉人、陳近春和虞光茂聊天吃酒說著文章,見到沈直來請,眾人也不覺得詫異,裴子云本就有著文采,更中得解元,受人注目,這幾日中舉文章集冊流出,一讀下的確精彩非凡。
本來士林還有著聲音,這文冊一出,就算是有些人心里不服,也不能明目張膽說出去了——誰都有鑒賞力,指鹿為馬可以,你得有著這權力,等閑秀才舉人打滾,只會讓人看輕。
裴子云抬首一看,衛昂跟在沈直身側,見到裴子云看來,對著裴子云眨了眨眼睛,給了一個暗示,裴子云這才反應過來,想必是衛昂給自己這師弟一個鋪墊,廣播名聲的機會。
這正合自己之意,心中這般想到,裴子云就是站了起來,笑著:“作詩只是小事,不過先生空手請我作詩可不像話,若沈先生愿意奉酒三杯,我就作上一首又有何妨?”
沈直也是名士,當年曾聞名一時,此時要沈直奉酒,這就有點過份了,一時間場內的眾人都有些不快,連一旁指示沈直上前邀請作詩的衛昂也有些驚愕。
裴子云見到沈直來邀請,心里就有打算,要出名就要有才華,發揮才華的地方,自己將來不會去舉仕,不用擔心名聲過大,此時不必謙虛,這沈直也是名士,若為我斟酒,就證明我更在沈直之上,只要做出來詩篇能動四方,這名聲就可攢蓄,第一步就算是達成。
在場有些靜默,親近些的人,傅舉人、陳近春、虞光茂都有些擔憂,此舉要是能寫出名篇,就是名士風流,要是寫的不佳,就是狂妄無知,這待遇是一個天一個地,不由滲出冷汗。
沈直雖僅僅是秀才出身,但久跟著濟北侯,揮筆之間大將跟從,誰敢僅僅把他當秀才看?
許多年沒有遇到這事了,沈直盯著裴子云看了一會,這才開口笑著:“不過是斟酒,這有何難,來人,給我拿酒來。”
就有一個仆人取著酒送這上來,沈直接過了酒,取著三杯一一倒上,雙手捧著酒盤上前。
親近的幾人傅舉人、陳近春、虞光茂不由有些擔心,此舉要是能作出名篇,就是名士風流,要是質量不高,就是自取折辱了。
裴子云取過這酒,三杯連飲,只覺腹中就有著一股熱氣涌上,喊:“好酒,給我拿筆來。”
沈直身后一個下人將筆墨紙硯奉上,裴子云取一個空桌鋪上,衛昂就是上前接過了墨說:“裴兄這做派,看來是要出千古名句,我來磨墨就是。”
衛昂說完就是取過墨,輕輕研磨起來,墨研磨完畢,這衛昂才是推開,饒有興趣的看著裴子云,裴子云取過筆,就是下筆寫了起來: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這世界也有黃河,也是著名大河,裴子云直接用了沒有改,這正是李白聞名天下的將進酒。
裴子云每寫一句,衛昂就念上一句,才只是三句,頓時人人變色,座上百許人,個個傾耳,場上鴉雀無聲。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這句念完,場內先是靜默,接著就是嘩然,衛昂、沈直、傅舉人、陳近春、虞光茂都不敢置信看向了裴子云。
沈直端著酒,上前嘆著:“原本解元讓我斟酒三杯,我還想看笑話,不想今日才知大才,如天上謫仙不可近看,又如海水不可斗量!”
“我自罰三杯。”說完就是將杯中酒飲下,又說著:“你文章我都讀過,實是命世之才,奈何入了道門,不如還俗罷了,將來必定登科。”
裴子云說著:“人生短暫,朝朝暮暮,我考取舉人只為安慰家人,現在家人安康,我只愿平身游四海,扁舟一方,做逍遙兒郎。”
沈直聽了,目光晶閃,望著裴子云起身敬酒遠去,長長吐了一口氣,轉過臉來,說:“可惜了。”
傅府
大徐而立,少有宵禁,眼下雖靜街,家家戶戶燈光大半熄滅,但有些大戶人家還點燈,話說宴會而散,一行人各歸,雖大半醉了,但許多人還念著將進酒。
傅舉人回到家里,大門懸著燈籠,一個人見著牛車回去,就上前迎接:“老爺回來了?”
“把裴公子扶進去,給些醒酒湯。”
裴子云作了此詩,名震全場,無論是敬意還是嫉妒恨,敬酒者蜂擁而上,哪怕修得內壯也只得大醉而歸。
傅舉人這時還保持著幾分清醒,吩咐說著。
說著沿甬道進了一處樓,見虞云君已回到小院,房間內點著燭火,傅舉人一嘆,輕推開門進入房間。
虞云君正在寫文,小蘿莉初夏已在床上睡去,聽著推門的聲音,虞云君抬首一看,笑著:“原來是姐夫來了。”
“云君,你看看這篇詩。”傅舉人說完就是將詩篇遞了過去,虞云君有些詫異,這些年,自己雖住在傅府,可是姐夫為了避嫌,入夜從不過來,這次卻是破格了,當下就接了,在燭光中看去。
“好詩!”看著,她倏回身,目中一亮:“是誰的詩?”
傅舉人說著:“這就是你乖徒兒今天所作,你沒有看過場面,上百個舉人和名士都驚呆了,這表情真是精彩。”
“衛昂更是把濟北侯給他的如意都取來,贈給了你乖徒兒。”
“此舉大是破格,但在場的人都無一反對,連沈直都沒有反對。”說著,傅舉人長長吐了一口氣:“此子之才,不遜于那人,難怪你突心動會收他為徒。”
聽到傅舉人這話,虞云君的手就是一抖。
“那人!”這話里有話,她自是明白,頓時一個少年出現自己的眼前,似是清晰,又似模糊,這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更訂著親事,只是有緣無份。
虞云君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又仔細將詩篇讀著,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讀著這詩,不由流下了淚。
“哎,一樣驚才絕艷,一樣的少年。”傅舉人望著燈光,幽幽說著。
虞云君無話,原她只是負責觀察,尋找可靠苗子,由門中長老引入門,但她最終自己收下了裴子云,這時給姐夫一點,就明白過來。
“見著此子,就宛見到當年,模樣不似,但才氣神色,卻依希相似。”
“原來,這就是我的心情?”
侯府
入夜,燭光搖擺,扶桑武士跪在沈直面前,沈直這時已經沒有剛才的激動,正在寫著信,信件寫好封住。
沈直這才將信件遞給了這扶桑武士,說:“按照上次地點,去將信件交給接頭的人,讓他們按照信上要求去做。”
這房間內燈光也不是很亮,燭火飄搖,讓房間陰暗不定。
“嗨,沈先生請放心。”只聽這個扶桑武士這般回答,臉上看不清表情,叩了下,就轉身就是推開門去。
門外同樣是三個扶桑武士跟隨在后,侯府開了一道后門,門外已備了四匹駿馬,扶桑武士領著三個武士登馬,一路急行消失在夜中。
海岸
夜晚吹著海風,帶點海腥味,海水拍打水岸,一艘小船停在岸,上面站著幾個扶桑人,一個武士為首,幾個浪人跟隨在一旁,手里都握著刀,警惕看著四周。
這時只聽馬蹄聲在岸響起,這幾個浪人都抽出了刀,近了在火把下,一個扶桑武士領三個人騎馬而來。
見到這個扶桑武士,船上的武士伸出手示意將刀收起來,并且下船。
見到這人,扶桑武士也不多說話,掏出信件:“這是沈先生要你們辦的事,希望你們盡快辦好。”
船上武士接過,就著火把看著,看完了,面無表情的把信湊著火燒了,回首:“嗨,讓沈先生放心,我這就配合。”
“嗨,拜托了。”這扶桑武士鞠躬說著。
這船上武士也不多話,登上船,一揮手,船就乘風離去,海風在嘩嘩而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