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幾個月前的那天一樣,張子安再次拖著行李箱下了出租車,站在了奇緣寵物店門口。卷簾門上依舊貼著一張A4復印紙的告示,只不過告示的內容不是臨時歇業,而是——本店將于近期重新開業。
由于旅途勞頓,他打了個呵欠,激靈靈地一哆嗦,感覺寒氣直往衣領里面鉆。不過短短的數天時間,濱海市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一些,令他懷念起剛剛離開的洛杉磯。
撕掉復印紙,開鎖,拉起卷簾門,又打開里面的玻璃門,他深吸了一口氣,店內的空氣并不渾濁,也沒有什么異味,看來王乾和李坤按照他的吩咐每日過來打掃。
店里的幼貓們聽到響動,紛紛向著門口圍攏過來,一只只的叫聲中氣十足,不像是挨餓的樣子,水盆里的水也很清亮。
張子安拉下卷簾門,天色已暗,他今天不打算開門了。
松開行李箱,他癱倒在躺椅上,一動不想動,十幾個小時的候機轉機幾乎消耗掉他所有的精力。理查德也蔫蔫地飛到桌子上,站著打起了瞌睡。
不過嘛,還是先把五只布偶幼貓和精靈們放出來再說。
他先打開電暖氣,然后去燒水泡茶,等室內的溫度上來了,再釋放出五只布偶幼貓。它們來到一個全新的環境,比起洛杉磯來又潮又冷,周圍彌漫著陌生的氣息,還有好多只不認識的幼貓們在打量它們,讓它們顯得有些畏懼,蜷縮在一起小聲地叫著。
張子安逐一觀察了一下它們的狀態,健康狀況沒有問題,過上一兩天它們就會適應了。
接著,他把星海、老茶、菲娜、雪獅子釋放出來。在游戲里睡了一大覺,它們四個精力充沛。
“喵嗚!到家啦!”星海一看到熟悉的寵物店,立刻去找幼貓們玩了。
菲娜吸了吸鼻子,很滿意它離開的這段時間里神宮沒有被陌生的貓入侵,它輕輕躍上貓爬架,安心地繼續打盹。雪獅子緊隨其后。
“茶老爺子,您的茶。”張子安遞上剛泡好的茶。
老茶愜意地瞇起眼睛,“多謝子安。”
再沒什么比舟車勞頓之后飲上一杯熱茶更舒服的事了。
最后,他對著店內的空地,釋放出化身狗。
拿開手機,一只成年的德國牧羊犬出現在那里。它沉穩地深吸幾口空氣,將每只精靈與每只幼貓幼犬的氣味牢牢記住。
菲娜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兩縷碧綠的光華落在它身上。老茶雖然貌似在品茶,但是以它的境界,已經不需要特意用眼睛看了。
張子安自我介紹道:“咱們見過面了,不過還沒來得及介紹——我叫張子安,這里是我開的寵物店。”
他又替其他精靈介紹道:“這是菲娜,這是老茶,這是雪獅子,這是理查德,星海你是認識的,對吧?”
化身狗點點頭,“很高興認識大家,我也很想自我介紹一下,但是可惜,我忘了自己是誰……”
張子安一怔,忍不住偷偷望了老茶一眼。他記得老茶剛來的時候,也是自稱忘了名字,但老茶顯然只是不想再提以前的名字,化身狗也是這樣嗎?
不過,化身狗眼神里的迷茫似乎不像是做假。
“那我們怎么稱呼你?總要有個名字吧?否則太不方便了。”張子安問道。
它沉吟了一會兒,不太確定地說:“那……就叫我Famous如何?”
“Famous?”張子安不清楚它為什么要叫這個名字,不過反正名字也只是個代稱,叫什么都無所謂。“好吧,不過這畢竟是中國,總是叫洋名顯得有些不接地氣,在你想起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前,暫時叫你飛瑪斯如何?就是Famous的音譯。”
“可以。”它心不在焉地同意了。
“飛瑪斯,我問你個問題,可以嗎?”張子安跟它商量道。
飛瑪斯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先等一下,你這里有酒沒有?”
“酒?呃……好像是有,你要喝?”張子安有些愣神,這是要鬧哪樣?難不成這狗還是個酒鬼?
“不知道為什么,我有些口渴,又不想喝水……威士忌有嗎?”飛瑪斯舔舌頭的頻率越來越快,像是酒癮犯了一樣。
“82年拉菲要嗎?”張子安吐槽道,尼瑪居然還指名要威士忌!
飛瑪斯卻似乎信以為真,“1882年的?”
“1882的拉菲把我賣了都買不起!”張子安不敢再開玩笑了,“說真的,哪年的拉菲我這里都沒有,也沒有威士忌,只有2012年的長城干紅和紅星二鍋頭,你喝不?”
“也可以。”飛瑪斯有些遺憾,不過還是欣然答應。
“那你等會。”張子安無奈地上樓,去父母臥室的酒柜里翻找。
以前父親在世的時候,喜歡獨酌二鍋頭,逢年過節的時候,全家人圍桌歡聚,張子安也會陪父親喝幾口,而平時不喝酒的母親則會少許喝些干紅助興。
他記得酒柜還剩下一些,打開柜子一找,果然找到了。
拎著一瓶干紅和一瓶二鍋頭往樓下走,他現在深切地懷疑這只狗的國籍,是不是來自傳說中一旦犯起酒癮來,連含酒精的沐浴液都敢往肚子里灌的老毛子……
“給,你的12年干紅和二鍋頭,先喝哪個?”張子安把兩瓶酒擺在它面前。
飛瑪斯瞪起眼睛仔細觀察了一番,又把鼻子湊到瓶塞附近聞了聞,扭頭看了看窗外,“還沒入夜,那就干紅吧,這個度數好像低些。”
是說你入夜之后就要灌二鍋頭么?張子安心里嘀咕著,用開瓶器給它把干紅的軟木塞打開,又給它拿來一個高腳酒杯,就要往酒杯里倒酒。
“等一下!”飛瑪斯伸過一只前爪,擋住他的手。
“又怎么了?”張子安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飛瑪斯雖然聞到酒香饞得直流口水,但還是強行忍住,堅持說道:“瓶口有積灰,麻煩先用餐巾擦干凈瓶口,不然會影響口感。”
張子安:“……”真把我當酒保了?
沒辦法,他又去找來一次性餐巾紙,當著它的面把瓶口附近擦干凈。
“手要握住瓶身的下方,這樣手掌的熱量不容易影響到酒的溫度和品質。”它又指點道。
張子安:“……”只是一瓶12年的長城干紅而已,幾十塊錢就能買到,你真把它當成1882年的拉菲了?
這時候,就能看出它與老茶的區別了。老茶一點兒也不挑剔,無計是茶葉、茶具還是泡茶的手法,只要是茶就行,而這只化身狗簡直了,跟尼瑪貴族大少爺差不多!
張子安依它所言,握住酒瓶的下方,往酒杯里倒入暗紅色的液體,算不上多高檔的酒香撲面而來。
飛瑪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陶醉于酒香之中,卻不忘在酒杯注滿三分之一時喊:“停!”
“剩下的我自己來吧。”
靜置片刻后,它伸出一只前爪,將酒杯的高腳夾入趾縫之間,端起酒杯搖一搖,讓酒香充分地逸散而出,隔著薄薄的玻璃,仔細注視著酒液的顏色,又湊到鼻前深深一吸,動作非常標準而專業。這種養尊處優的架勢相當自然,不像是特意裝出來的。
最后,它才將舌頭探入酒杯,卷起酒送入口中,細細品味
“……這酒一般。”它做出了結論。
“本來就不是什么好酒!”張子安真是哭笑不得,“你別對12年的國產干紅抱有太高的期待啊!”
他本來想等工作了,攢上一些錢,然后在過年時給父母買上一瓶真正的82年拉菲——當然是1982年的,讓一輩子沒喝過什么好酒的他們也嘗嘗頂級洋酒的滋味,可惜……
“算了,湊合著喝吧。你剛才要問什么來著?”飛瑪斯又舔了一口紅酒,有滋有味地咂咂嘴,舌頭靈活地在嘴邊一卷,將流淌的酒液一滴不落地卷入口中。
張子安被它這一打岔,都忘了自己要問什么了,想了半天才想起來。
“你說你能看到未來?”他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一點兒而已。”飛瑪斯搖頭,“而且很模糊,我看到了我會跟你走,于是我就跟你走了。”
“你說你認識星海?而且是在黑盒子里認識的?”張子安看了一眼在遠處跟幼貓們玩迷藏的星海,壓低聲音問道。
“是的,雖然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飛瑪斯放下喝空了的酒杯,示意張子安給它倒上,而且不能倒滿,只能倒杯子容量的三分之一。
“我進了黑盒子里,在那里認識了星海,與它度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同生,共死——聽起來像是做夢一樣,但我知道那不是夢。從黑盒子里出來后,我……就能看到一些模糊而短暫的未來了。”飛瑪斯愛喝酒,但酒量似乎不大,說話有些大舌頭。
張子安嘶地吸了口涼氣,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是能說得通了。
“你選擇跟著我,是因為你想弄明白一些事,能告訴我是什么事嗎?”仔細咀嚼了一會兒它的話,他又問道。
飛瑪斯抬起眼睛,眼球因為飲酒而有些充血泛紅,“我想知道我是誰……除此之外,我還想成為天使。”
“天使?”張子安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目標太高大上了吧!簡直就像是要為某某事業奮斗終生一樣!
“是的,天使。”飛瑪斯遙望著遠方,“像她一樣的天使,度過沒有遺憾的一生。”
“希望你能成功。”張子安不抱希望地說道。沒聽說過哪個天使是酒鬼的。
飛瑪斯很有自信地說,“我會的。另外,下次喝紅酒時我想吃牛排,七分熟。”
張子安:“……”尼瑪又來一個大爺,這日子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