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安放下電話,看著躍躍欲試的飛瑪斯,說道:“你是喝多了嗎?連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讓我一口應承下來……”
飛瑪斯用趾縫夾著一只酒杯,戀戀不舍地用舌頭舔干凈最后一滴酒,放下酒杯說道:“總之,那個女孩有可能遇到麻煩,對吧?”
張子安叉著腰,“所以呢?”
“我們要幫助她,因為我要成為天使,讓大家得到幸福。”飛瑪斯一本正經地說。
張子安把小雪當朋友,所以才不敢貿然向小雪的父親承諾她的安全,因為他自忖沒把握做到。別人以為他是詠春大宗師,他知道自己狗屁不是!就算幸遇名師,但他才練了幾天?武俠小說里的主角下山裝逼泡妞之前,還要先練上三年五載的,他當眾擺擺pose還行,實戰絕對會露餡。
狗市那地方他沒去過,但用屁股想想,你去當場揭穿人家的騙術,人家不得急了啊?狗急還會跳墻呢!
帶著老茶去當然沒問題,別說區區一個狗市,全天下都去得!但老茶是一只貓啊,貓在光天化日之下施展拳腳,把全狗市的人揍趴下……這肯定會引來更可怕的麻煩,絕對不行。
“你不明白,我也想幫小雪伸張正義,但我沒那個本事啊,沒本事還要強出頭,那不就是白癡嗎?”張子安無奈地攤手。
“嘎嘎!難道你還以為自己不是白癡?”理查德掻啄著胸口的羽毛叫道。
飛瑪斯胸有成竹地說:“你是白癡無所謂,有我這個天使在就沒問題了。”
張子安:“……”這狗真不是喝多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狗市?”他問道。
飛瑪斯認真地點頭:“當然,因為我是天使。”
張子安指了指門口,“別的不說,你要是有本事走出這家店,我就承認你是天使。”
理查德撲騰著翅膀飛到張子安肩膀上,同情地對飛瑪斯說:“算了,本大爺勸你別試了,鬧了半天你也是個白癡,難道你不清楚?你現在根本離不開這間店鋪。”
張子安扭頭瞪了它一眼——你剛來時不是照樣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么?還有臉說別人?
飛瑪斯不明覺厲地走到店鋪門口,咚地一下,鼻子撞到一堵無形的墻上,口水都涂了一臉,差點把牙撞掉。
它一愣,把臉上的口水擦干凈,仔細看了看前方,又用鼻子嗅了嗅。它很確定,無論是視覺還是嗅覺,前方應該都不存在障礙物的,但為什么出不去呢?
飛瑪斯不甘心,伸出前爪在前方試探著按了幾下,觸摸到了一堵非常結實的墻。它又左右平移著按了幾下,這堵無形的空氣墻似乎將整個店門口堵上了。
它心里一沉,這種情況它太熟悉了。
低著頭沉思了片刻,飛瑪斯后退了幾步,發力助跑,然后高高躍起……
這下子撞了個結實的,它的整個身體滑稽地貼在空氣墻上,然后哧溜地滑下來……
店里看熱鬧的老茶捋須微笑,菲娜嗤笑一聲,而雪獅子則是放肆地哈哈大笑,拍著貓爬架笑得直翻肚皮,“喵喵喵!男人果然都是傻瓜!”
理查德拍打著翅膀嘎嘎直笑,“你真是白癡啊!用那么大力氣干什么?”
張子安以手掩面,這狗實在是有些愣。
“我說,你沒事吧?”他關切地問道,飛瑪斯這一下撞得太狠了,連他看著都覺得疼。
飛瑪斯眼冒金星,從地上踉蹌著爬起來,甩了甩腦袋,定神瞪視著前方。好一會兒過去,世界的景色在它眼里才重合為一個……
雖然有些疼,但它身板結實,皮糙肉厚,骨頭沒有受傷。最關鍵的是,這樣的撞擊在黑盒子里已經發生過無數次,它無數次躍起,試圖從上方跳出那無邊的黑暗,但均以失敗告終。
它已經習慣了類似的疼痛和失望。
張子安走到門口,輕而易舉地走出了門,肩膀上站著理查德,然后又走回來,再走出去……反復幾次,讓飛瑪斯看明白。
“你暫時無法離開這間店鋪,”他對它解釋說,“這是游戲的設定,就是將你從虛空中召喚至現實的那個游戲系統,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沒法修改。所以你還是暫時留在店里吧,至于小雪那邊的事就算了……”
他拿起電話,準備給小雪打電話。
“等一下!”飛瑪斯舉起一只前爪,鄭重地說道,“給我一些時間。”
張子安一怔,不知道它要干什么,暫時把手機放下。
飛瑪斯站在門口,閉上了眼睛。
黑暗,重回黑暗。
這間店鋪跟那個黑盒子實在太像了,雖然有光明,有溫暖,但還是很像,全都禁錮了它的自由。
在想象中,它再次回到那個黑盒子里,重溫曙光到來前所發生的事。
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喵嗚你是說真的嗎?等離開這里以后,星海會遇到一個新主人?”黑白小貓充滿期待地問道。
飛瑪斯有氣無力地回答:“是的,一定會的。不過,你一定先從這里出去才行。”
“喵嗚星海想出去!”
“我也想,但是出不去……”它失落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后來是怎么出去的,但我恐怕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里了……”
“喵……嗚……”
飛瑪斯動了動耳朵,星海的動靜似乎有些不對。
它在黑暗中徒勞地睜大眼睛,為什么“喵”的時候,星海還在它的左方,而“嗚”的時候,聲音就從右邊傳來?
真是邪門!
“星海,你在干什么?”它心中再次升起惶恐,不安地問道。
“喵嗚星海想出去!”
飛瑪斯勸道,“出不去的,不用試了,我個頭比你大,跳得比你高,我都出不去,更何況是你了。”
“喵嗚星海想出去!”
不論飛瑪斯怎么說,星海始終重復著這一句話。
就這樣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它們又經歷了多少次生死輪回。
飛瑪斯醒來,身體里仍然殘留著氰化物毒發的痛苦。
大概是又死過了一次吧,它淡然心想,果然像星海說的那樣,習慣就好。
飛瑪斯動了動耳朵,怎么星海沒動靜了?是終于放棄嘗試了嗎?
“喂!星海,你累了嗎?”它在黑暗中問道。
沒有回應。
“星海?”它估計星海是睡著了,提高一些音量,再次問道。
依然沒有回應。
“星海!”它顫抖著,用最大的嗓門吼道。
自從被拉進這個莫名其妙的黑盒子以來,它從如此恐懼過。無論有多痛苦,并不是只有它自己來承受,始終有星海在陪著它。它已經習慣了星海的陪伴。
但是,星海怎么沒動靜了?
飛瑪斯首先想到的,是星海死了,徹底死了。
它沒有感到悲傷,只有嫉妒,嫉妒得發狂,嫉妒星海終于逃離了這無盡的生死輪回,哪怕是徹底死亡也好。
它小心地在黑盒子探索,其中不知又多少次碰翻毒藥瓶,但是在黑盒子里始終沒有找到星海的尸體。
另一種可能性浮現在它腦海里——難道星海真的逃出去了?拋下它一個人,獨自逃了出去?
因為想到了這種可能性,它激動地顫抖起來。
如果星海能逃出去,也許自己也能!
星海在逃出去之前做過什么特殊的事?
它仔細回想著,星海只是一直在說——星海想出去。
“喵……算了,飛瑪斯想出去!”
它試著模仿星海,但是“喵嗚”這個詞果然還是說不出口。
又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與多少次輪回,飛瑪斯終于發現了星海的秘密,每當它心中產生不可抑制的對自由的渴望時,它似乎就會離開原地,隨機向前后左右瞬移一小段距離——很短的一小段距離,還不及它的屈膝一躍。
這樣雞肋般的一小段距離有什么用呢?遠遠不足以像星海那樣逃離黑盒子。
飛瑪斯重新睜開了眼睛,瞳孔中涌入無限的光明。
它扭回身,注視著在店鋪里忙著跟美短玩迷藏的星海。這個星海,與飛瑪斯的那個星海,大概并不完全相同。這個星海不認識飛瑪斯,一直獨處于黑盒子里,不是飛瑪斯心中的那個星海。
飛瑪斯有所察覺,自己在黑盒子里所經歷的事,大概并不存在于現實里,而是存在于臆想中,是根據星海的一小段記憶片斷而衍生出來的虛擬認知。
不過有什么關系呢?連黑盒子和星海本身,都只不過是人類的臆想,只要意念足夠強大,便可能扭曲現實。
飛瑪斯在黑盒子里經歷過無數的輪回,雖然不及星海那么多,卻讓它有充足的時間來思考和學習一些東西。
“星海,請讓我借你的力量一用。”它看著星海,默念道。
飛瑪斯再次后退,這次后退了非常長的一段距離。
張子安瞬間明白了它想做什么。
“喂!千萬不要!”他試圖阻止它做傻事,這么長的助跑距離,可不是腦袋被撞疼那么簡單。
然而晚了,飛瑪斯已經開始了全力的沖刺,向著無形的空氣墻。
“飛瑪斯,想成為天使!”它用盡全力吼道。
渴望。
它暫時拋棄了一切,由于黑盒子里的經歷,它連自己的生命安全都能忽略,心中唯一所想的,只有對自由的渴望!
張子安以手掩面。
理查德以翅膀掩面,不忍心看到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慘狀。
老茶、菲娜和雪獅子全都被飛瑪斯所要做的傻事驚呆了,只有星海依然在玩耍。
飛瑪斯沒有撞到任何障礙物,因為它在空氣中瞬移了一小段距離,出現在店鋪門口外面,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張子安和理查德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地喊了一句:“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