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瑪斯一狗當先,沖過了場地的中央,赤龍和王子落后的距離已經超過四個身位,而且還有不斷加大的趨勢。
工作人員操縱著升降機,攝影師扛著攝像機拉近鏡頭,交替地拍攝三條狗的特寫。
馮軒坐在椅子上,助理已經將平板電腦遞給他,攝像機拍攝的畫面實時傳送到屏幕中,讓馮軒可以第一時間觀察三條狗的狀態。
赤龍和王子的動作和表情已經出現畏縮之勢,每回頭看一次主人,它們才能向前跑一段路,像是從主人那里得到了一些力量,但至少仍是在向前跑,光是這點就比普通的狗強得多,不愧是警犬大隊出來的精英。
飛瑪斯似乎也沒有專注地盯著前方,而是在小幅地擺頭,左顧右盼觀察著四周,像是在尋找或者防衛什么東西一樣。
小劉和小王眼見自家的狗被越拉越遠,而且隨時可能停下不跑了,急中生智想了個辦法。
“赤龍!赤龍!加油!”
“王子!王子!加油!”
他們二人不再各自為戰,而是異口同聲地交替為兩條狗助威,聲音經過疊加之后大了許多,即便轟鳴的巨響也不能將之完全淹沒。
赤龍和王子頓時精神一振,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般,汪汪大叫全力往前沖,幾乎是眨眼間就將落后的距離縮短了!
關彪瞇起眼睛,估算著三條狗奔跑的速度,肉乎乎的手指離開遙控引爆器上的“音效”和“煙霧”按鈕,移動到一系列“爆破”按鈕上。
戰場。
飛瑪斯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在試鏡,而是回到了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在敵我雙方慘烈的撕殺間隙,獨自執行重要的搜救或者送信任務。
它似乎非常熟悉戰場,非常熟悉戰場的冷酷無情。
在戰場上速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來。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
它一邊跑,一邊觀察著前方和左右的土丘、水洼、亂石、彈坑,這些復雜的地形都可能是隱藏的陷阱,隨時可能冒出一個敵人,以一記冷槍終結它的生命。
飛瑪斯聽到身后傳來腳爪摩擦地面的聲音,聽到呼喝的喘氣聲,甚至還能聽到草叢被踩折、小石子被踢飛的聲音,知道有兩只同類正在從后面趕上來。
它回頭汪地叫了一聲,想要提醒它們,全速跑動的話,若是遇到危險會來不及躲避,而且也無法加速逃開。但它們好像沒有聽懂,或者根本不在意,將落后的距離縮短至半個身位,出現在它的左側。
兩條警犬已經跑過了場地的三分之二,從一開始的落后三個身位到現在的幾乎齊頭并進,終點遙遙在望,只要這個趨勢不變,超越飛瑪斯只是時間問題。
兩位警員看得激動萬分,連蹲在地上旁觀的盛科也站起來,忍不住加入了他們的吶喊。
“再快一點!赤龍!”
“加把勁!王子!”
三人一起喊,激情澎湃的聲音聽著令人熱血沸騰。
“慢一點!”飛瑪斯對它們說,“慢一點!”
赤龍和王子沒有理睬它,在主人的喝彩聲中越跑越快。
從起跑開始算,飛瑪斯首次落后了,在別人看來這像是后勁不足的表現。
繼續往前跑了幾步,飛瑪斯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什么異常的動靜。
右前方的一汪淺水里突然短暫地閃了一下,漂浮著薄冰的平靜水面破裂了,三條狗來不及躲避,混濁的泥水劈頭蓋臉砸在它們身上。
冰冷的泥水令渾身冒著熱氣的它們身形一滯,緊接著,左前方的一堆亂石毫無征兆地炸開,無數尖銳的小石子宛如流彈般四處橫飛!
一直對周圍保持警惕的飛瑪斯在淋到泥水時就已知道中了陷阱,見勢不妙就地一滾,于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了這些小石子。而赤龍和王子就倒霉了,幾乎承受了小石子的全部沖擊力,遍體鱗傷,委頓地倒了下去……
出現了!
飛瑪斯知道,從星海那里學習到的能力再次出現了。
危機預兆——它如此稱呼這種能力。
準確地說,這并不是星海教給它的,而是它從一遍遍的生死輪回中領悟到的。
暗無天日的黑盒子里,靜靜地擺放著一個盛滿劇毒氰化物的瓶子。
最初的幾次死亡后,飛瑪斯認為自己記住了這個瓶子的位置,只要小心地不去碰翻瓶子,就能免于一次次的死亡。
然而,事實狠狠地扇了它一巴掌。它很快便驚恐地發現,這個瓶子似乎會隨機出現在黑盒子里的任何一處,甚至在它剛剛復活時就出現在它的腳邊,立刻又被碰翻……
這個猜測也得到了星海的證實,但是星海碰翻的次數就極少,除非它手舞足蹈地在黑盒子里像無頭蒼蠅般亂躥,憧憬著與新主人玩捉迷藏時。
“星海,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能在黑暗中視物?”
某次重新復活之后,飛瑪斯忍無可忍地問道。它迫切地想找到一個答案,證明自己并不比星海笨,只是貓的眼睛在黑暗中更能看清東西而已。
“喵嗚星海看不見。”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星海如此回答。
飛瑪斯其實也知道,無論多靈敏的眼睛,在一絲光線都沒有的黑暗中,照樣什么都看不見。認真講的話,它的嗅覺更出色,且沒有受到黑暗的影響,優勢反倒更大一些。
這么說來,自己真的比星海更笨?比這個天然呆的星海還要笨?簡直是奇恥大辱!
“喵嗚飛瑪斯,跟星海一起玩捉迷藏好嗎?”星海央求道。
垂頭喪氣的飛瑪斯沒有心情玩捉迷藏,而是不甘心地又拋出一個問題:“星海,你看不見,那你是怎么躲開毒藥瓶的?”
星海想了一下,“喵嗚星海看不見,但是感覺得到來玩捉迷藏好嗎?”
看不到,但是感覺得到?
這是什么鬼!這家伙有第六感還是怎么回事?
飛瑪斯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這期間又不知多少次碰翻了毒藥瓶。
它不擅長思考,想得頭都大了三圈,卻沒有任何頭緒,于是它決定不想了,而是試著去學習和模仿,去感覺黑暗中的未知。
又死了無數次,它終于有了那么一點兒“感覺”——在它碰翻毒藥瓶前的短短瞬間,它仿佛能預感到自己即將碰翻毒藥瓶。
死而復生,生而復死,在它最終脫離黑盒子之前,它的“危機預兆”時間也一點點變長,甚至可以像星海那樣在碰翻瓶子前及時停止動作,暫時避免死亡——只是暫時的,因為它很快又認清了一個悲哀的事實,即使它和星海都不去碰翻毒藥瓶,毒藥瓶也會因為某種不明原因而自行傾倒。
星海的危機預兆能力顯然比它更強,甚至能夠預感到毒藥瓶何時會自行傾倒,這沒什么好不服氣的,因為星海在黑盒子里停留的時間數倍于它,死亡的次數也數倍于它。
但是飛瑪斯堅信自己并不比星海笨,終有一天,自己一定能夠學會這種終極的危機預兆。
“再快一點!赤龍!”
“加把勁!王子!”
赤龍和王子的鼻尖超越了飛瑪斯的鼻尖,它們在主人的喝彩聲中越跑越快。
飛瑪斯知道等在前方不遠處的將是連續兩個陷阱,它來不及說話了,就算說它們也不聽,于是它腰部一扭,猛然改變了方向,撲在赤龍的身上!
幾乎就在同時,關彪按下了連續起爆按鈕。
赤龍猝不及防,身體被飛瑪斯側向撲倒,順便還把王子給壓倒了。
訓練有素的兩條警犬一翻身站起來,抖落身上的塵土,怒不可遏地亮出獠牙,沖飛瑪斯狂吼,隨時可能沖上來撕咬。
兩位警員也怒了,他們猛地轉身,一把揪住張子安的衣領!
盛科見勢不妙,急忙想來阻止。
馮軒不由地皺起眉頭,心中甚感失望。
就在這電光石火般的剎那,三條狗前方的水洼和亂石陡然相繼炸開,爆炸的威力依然波及了很廣的范圍,連離得很遠的攝影師臉上與攝像機鏡頭上都濺到了數滴污水。
包括兩位警員和盛科在內,在場的幾乎每個人都驚呆了,不是說好綠漆標注的通道內是安全的么?
馮軒從椅子上呼地站起來,厲聲喝問關彪:“怎么回事?”
關彪暗叫一聲可惜,訕訕地說道:“炸藥不小心放多了些……”
馮軒氣得七竅冒煙,這么危險的事故,居然用一句“不小心”就能輕易打發了?
“不小心?你要是傷到了人,也想讓我用‘不小心’來向家屬道歉?”他聲色俱厲地指責道,不僅是因為這次事故,更是因為關彪輕描淡寫的態度。
“馮導,你別生氣了,這又不是人,只不過是幾條狗而已,所以我稍微大意了些,沒有計算好炸藥用量……”關彪滿不在乎地笑道,“下次我會小心一點兒。”
馮軒濃眉一擰,正想嚴厲處罰關彪,將他開除劇組,卻被聶遠悄悄拉住了。
聶遠低聲提醒道:“算了,馮導,你要是把他開除了,臨時從哪去找煙火師?拍攝進度已經很落后了,還是先饒過他這次,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