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萌寵養殖基地里目見耳聞的種種情況,令老茶和飛瑪斯格外憤怒,自己的同類被慘無人道地對待,任誰也不能無動于衷,更何況是心懷仁義的它們。
飛瑪斯用鼻子拱了拱背上的貴賓幼犬,讓它下來。
老茶幫飛瑪斯把項圈弄松。
飛瑪斯的項圈是針扣式的,就像針扣式腰帶,可以自由調節松緊。它和老茶把項圈調節至最大,把貴賓幼犬牢牢綁在它的脖子后面——好在這條幼犬的體型比同齡幼犬更小巧,否則還不太好綁。它們決定把這條貴賓幼犬帶離這里,否則如果令其再落入張萬國等人手里,依然難免遭受被注射溶脂針的命運。
張萬國他們三人在附近找了一會兒,根本沒找到貴賓幼犬的影子。
三人失望地回到房子前,于門口碰頭。
“怎么回事?那條狗跑到哪去了?”其中一人問道。
“反正跑不出養殖場,我看還是等明天再找吧。”另一人倦意上涌,打了個呵欠說道。
張萬國緊鎖雙眉,他覺得今天晚上好像總發生怪事,燈光莫名其妙地熄滅、自己的胳膊被人推了一下、貴賓幼犬不翼而飛……似乎是流年不利。
“好吧,那就明天再找吧,跟門衛說一聲,讓他們盯著點兒。”他無可奈何地甩甩頭,然后推門而入。
寒光一閃,灌滿溶液的注射器筆直掉落,無聲無息地扎在張萬國的肩頭,針頭戳中骨頭停止前進,但芯桿卻在重力和慣性的作用下將一部分溶液注射進他的肌肉。
“啊!”
張萬國只覺得肩頭一涼,有什么尖銳的物體刺穿衣服扎疼了他,還有冰涼的液體注入他體內,不由地大叫一聲。
注射器依然扎在他的肌肉里,另外兩人從后方看到,趕忙幫他拔出來。
張萬國起初還以為是被釘子扎了一下,揉著肩膀轉身一看,頓時臉都綠了——注射器里的液體有一小半進了他的體內!
“臥槽!誰特么干的?誰干的給老子滾出來!”他完全炸毛了,聲嘶力竭地吼道。
另外兩人茫然四顧,這顯然是誰故意弄的,再怎么說這玩笑也過分了,如果不是張萬國先進門,這注射器就會扎在他們中某人的身上,天曉得什么成分的山寨溶脂針就會注射進他們體內……
張萬國的嗓門很高,喊了幾下沒人應聲,他更加暴怒,干脆跳著腳開罵,各種污言穢語從他嘴里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還沒睡的員工與值夜班的員工們聽到聲音,紛紛跑過來看熱鬧。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圍成一圈兒互相打聽。旁邊那兩個人添油加醋地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現場人越聚越多,只要是養殖基地里還醒著的人,幾乎全聚到這里來看熱鬧。
老茶和飛瑪斯分頭行動,悄悄潛入不同的天棚,依次把籠門的插銷拔掉,將籠門打開。
幼貓幼犬們自打出生以來就沒有離開過籠子,即使籠門開了,它們也懵懂著不知道逃跑,只是在籠門附近打轉。不過也幸虧如此,讓飛瑪斯和老茶在其他人發覺之前,有足夠的時間把幾乎每個籠門都打開。
然而,飛瑪斯和老茶想象中的貓狗大逃亡的場面沒有出現,這些幼貓幼犬被關得太久,甚至連活潑的天性都被抹殺了,這可能也是愛萌寵的目的,可以令它們看起來很乖。
張萬國的叫罵聲越來越低,盲目發泄了一頓之后,他的火氣漸漸消了,覺得繼續罵下去也沒意思,反而被別人當小丑看待,還不如早些回家查查溶脂針的副作用。
眼看圍觀人群即將散去,飛瑪斯和老茶再次聚在一起碰頭。
“怎么辦?”飛瑪斯又氣又急,“這些傻貓傻狗都不知道跑啊!”
足智多謀如老茶也一時想不出什么好辦法。
照這樣下去,不出幾分鐘,就會有人發現籠門被打開了。
就在這時,飛瑪斯背上的貴賓幼犬突然使勁地蠕動了一下身體,像是想要掙脫項圈的束縛,跳下飛瑪斯的背。
“別動。”飛瑪斯側頭說道。由于視野所限,它只能感受到幼犬身體的蠕動,卻不知道幼犬要做什么。
老茶微微一瞥,看到幼犬滿臉孺慕之意,不禁咦了一聲。它凝神側耳傾聽,仿佛從空氣的喧囂中捕捉到很輕微的聲音。
“去那邊看看。”老茶指著一個天棚說道。
飛瑪斯駝著幼犬從編織布下鉆進天棚里,這個天棚下全是各種小型犬。
“嗚”
幼犬的掙扎更劇烈了。
飛瑪斯吸了吸鼻子,從成千上萬種氣味中分辨出一股若有似無的味道,與幼犬身上的味道很接近。
它循著氣味找過去,來到一個籠子前。
這個籠子的籠門也被打開了,是老茶打開的,籠子里有一只體型正常的雌性成年貴賓犬,躺在結成硬塊的糞便里,狗毛骯臟而且臭氣熏天。它像是聽到了幼犬的聲音,勉強睜開眼睛,向籠外投注一縷混合著希望與絕望的目光。
雌犬身上有幼犬的氣味,幼犬身上也有雌犬的氣味。
不用猜,飛瑪斯知道這只雌性貴賓犬就是背上幼犬的母親。
在旁邊的籠子里,還有幾只幼年貴賓犬徘徊在籠門口,不知道跑也不知道叫,交替地注視著雌犬與飛瑪斯背上的幼犬。它們身上也有雌犬的氣味,只不過已經很淡了,大概都是同一窩生下的兄弟姐妹,因為體型正常免去被注射溶脂針的命運。
飛瑪斯轉過身。
老茶明知時間緊急,但還是嘆了口氣,替飛瑪斯解開項圈,放開它背上的幼犬。
幼犬跌跌撞撞地走進母親的籠子里。
奄奄一息的雌犬動了動脖子,勉強抬起頭,用鼻子親昵地拱了拱幼犬。這條幼犬雖然與它生下的其他孩子體型相差甚遠,但依然是它的孩子,血濃于水。
幼犬安靜地趴下來,伏在雌犬的身邊,睜大眼睛盯著母親,眼神中洋溢著孺慕之情。如果雌犬的樣子不是如此狼狽不堪,這本該是非常溫馨的一幕。
飛瑪斯已經因為悲傷和憤怒而全身哆嗦。
老茶躥至天棚頂上,遠遠地望向張萬國所在的方向,那里聚集的人群正在散去,有好幾個人正在向這邊走來,說不定路過時就會進來看一眼,那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飛瑪斯,咱們必須要走了!”老茶從高處一躍而下,催促道。它的語氣依然鎮定,卻透著掩飾不住的焦急,眼下這個情況,幼貓幼犬們都不知道逃跑,那就只能救一只算一只了。
飛瑪斯也沒辦法,它和老茶自保無虞,卻沒有能力帶著所有的貓和狗一起離開。
它轉過身,見幼犬還依偎在母親身邊不肯離開,便想把嘴探入籠內,將幼犬強行叼出來。
雌犬不顧自己的身體又臟又臭,伸出舌頭慈愛地為幼犬舔著毛發,它的舌頭上沒有多少唾液了,但依然舔得很認真,仿佛要把自己的氣味永遠留在孩子的身上。
看到飛瑪斯靠近,它的眼中迸發出懾人的光輝,奮力掙扎著站起來,耗盡身體里最后的力量,用額頭將幼犬拱出了籠子。
幼犬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剛才明明還好好的,為什么母親好像突然很嫌棄自己?它的身體又輕又小,雌犬雖然虛弱,卻依然把它拱得打了個滾兒,滾到籠子外面。
它搖搖擺擺地站起來,邁著小短腿想再進入籠子依偎在母親身邊,但雌犬卻用一只前爪撥拉著籠門,把籠門啪地一聲關上了。
幼犬撞到了籠門上,蹣跚地后退幾步,又往前走,再次撞到籠門上,不由地嗚咽幾聲,悲傷地蹲坐在原地。
它的年紀還太小,不明白籠門是什么東西,它只想回到母親身邊,讓母親接著給它舔毛,只有這時它才能從其他兄弟姐妹那里獨占母親的愛。
雌犬卻沒有再看它,甚至轉了個身,背對著籠門躺下,對幼犬的嗚咽不理不睬。
它知道自己跑不動逃不了,于是狠下心來,把生的希望留給孩子,獨自面對死亡。
不知從何時起,飛瑪斯感覺自己的臉頰涼涼的,心頭卻是一片火熱。
老茶悠然一聲輕嘆,低吟道:“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但有老朽一口氣在,今天定要護它母子平安!”
飛瑪斯轉過身體:“老茶!”
它們心意相通,老茶撥開籠門,躥進籠子里,觀察了一下雌犬的狀態。
雌犬睜眼看了看面前這只奇怪的異類,但它連恐懼的本能都沒了,無論老茶打算對它做什么,它都只能任其宰割。
老茶知道這條雌犬的身體狀況很糟糕,隨時可能咽氣,它要想辦法把雌犬推出籠子,卻不敢用太大的力氣。籠內異常狹窄,好在它身為被信仰之力加持的精靈,無論力量還是對肢體的運用都遠非凡貓可比,半托半推著把雌犬挪到了籠外。
幼犬歡躍地撲到母親身邊,伸出小舌頭,不顧骯臟,笨拙地模仿著母親剛才的動作,為母親舔去眼旁的污漬。
天棚外的不遠處,人們的說話聲與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們語帶嘲笑地談論著張萬國遭遇的怪事,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
“快!老茶!”飛瑪斯催促道。
老茶把兩只前爪探入雌犬的身體下方,把雌犬拖到飛瑪斯的背上。
幼犬不論母親到哪里,始終蹣跚地跟在后面。
嗤啦!
老茶從編織布上撕下一長條,將有氣無力的雌犬綁在飛瑪斯的后背上,又用項圈將幼犬固定在飛瑪斯的后脖頸處。弄好之后它拉了拉,很牢固,應該掉不下來。
“飛瑪斯,辛苦你了。”老茶說道。它愛莫能助,貓的鎖骨不固定,不適合干這種駝東西的事。
飛瑪斯搖頭,“談不上辛苦,咱們趕緊走吧。”
老茶點頭,未能將這里的貓和狗全部救走難免有所遺憾,但也沒別的辦法。
它們正想尋路離開,飛瑪斯背上的雌犬像是明白了它們要做什么,張嘴輕輕叫喚了一聲。
旁邊籠子里的那幾條幼犬聽到母親的呼喚,相繼從籠子里躍出來,跳到地上,跟在飛瑪斯的后面,圍著它東聞西嗅。
有它們作榜樣,天棚下其他的幼犬們也嘗試著跳下來,小心翼翼地探索著籠外陌生的世界。
天棚外的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有人說道:“你聽見沒有?我怎么聽這里面的聲音好像有些不對勁兒啊?”
旁邊另一人漫不經心地答道:“什么不對勁兒?你聽岔了吧?把張萬國那小子的話當真了?”
“不不,好像是不太對,平時這個時候那些狗全都睡覺了,安靜得很,今天怎么這么吵?咱們進去看看吧?”
“嘖!你真是沒事找事!那里面又臟又臭,有什么可看的?還有誰偷狗不成?再說養殖場里這么多狗,就算丟一兩只又能怎樣?反正又不是咱們的錢。”另一人不耐煩地發牢騷道。
前者堅持道:“別介啊!眼看就要過年了,老板還拖著咱們的年終獎沒發呢,萬一真要有什么事,被他找借口不發了怎么辦?還不是咱們吃虧?”
另一個人被他說動了,口氣軟下來,“你說得也是,那咱們就進去看看吧。”
他們兩人剛一掀開編織布的門簾,便見兩道矯健的黑影沖他們的臉猛撲過來!
“臥槽!什么鬼!”
他們兩人本能地抱頭掩面蹲下來,飛瑪斯和老茶從他們頭頂一躍而過,后面跟著大批的幼犬!
天棚外新鮮的空氣令幼犬們如魚歸大海虎入山林,興奮地撒著歡四處亂跑,各種各樣的叫聲嘈雜而喧鬧。
它們有的闖進了其他天棚里,像連鎖反應一樣,引得更多的幼貓幼犬騷動起來。
很快,整個養殖場變得一片沸騰,到處是亂躥的貓和狗。
“快來人吶,貓和狗跑——”有人發現了情況,剛喊了半截,臉就被一條毛茸茸的狗腿踢了個正著,整個人原地轉了幾圈,下半截話被踢回了肚子里。
“嗷嗷!”飛瑪斯仰天長嘯,令幼犬們精神一振,向它聚攏過來。
可能是由于它和老茶的身上多少沾染有菲娜的味道,幼貓們在夜風中聞到了菲娜的氣味,不由自主地也向它們靠近。
飛瑪斯和老茶看到身后烏泱泱的貓和狗,齊齊喊了一聲:“沖啊!”
老茶和飛瑪斯趁著夜色當先開道,遇到的人往往還沒反應過來,臉上或者肚子上就挨了一腿或者一拳,被抽得眼冒金星胃泛酸水。
呼啦一下子,成百上千只貓和狗跟在它們身后,像潮水般涌向養殖基地的正門!除了少數因為體弱無力而無法動彈的老弱病殘以外,養殖場里幾乎所有的貓和狗都在這里了。
外面太冷,門口的保安們全縮在保安室里,買了一包花生米和幾份醬肉,正在一邊吃一邊看電視上的綜藝節目,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監視器里的異常狀況。
養殖基地成立這么久,從來沒出過事,誰也不會閑得蛋疼來郊區偷貓偷狗,因此他們也樂得清閑,總是搶著上夜班,吃飽喝足睡一覺,輕松把錢掙。
他們一邊看綜藝節目一邊吃零食,還色迷迷地對屏幕上的女明星說一些下流的葷段子,不時爆發出一陣心照不宣的哄笑,唯一遺憾的就是上班時不能喝酒,否則他們肯定整兩盅。
高昂的電視聲和笑聲掩蓋住貓和狗的喧鬧聲,他們甚至沒有注意到大鐵門已經悄悄被打開了。由于貓和狗的個子都很矮,他們更沒注意到成群的貓和狗已經跑出了養殖基地!
“喂!喂!”
他們扔在一邊的對講機突然響了。
互相推諉了半天,其中一個保安才走過去,懶洋洋地拿起對講機,“啥事啊?又讓我們幫你們跑腿買東西?告訴你們,不給跑腿費的話,我們可不去啊……”
對講機里的聲音差點刺破他的耳膜:“買你妹啊!你們這幫傻叉飯桶都眼瞎了啊?快把大門關上啊!貓和狗都跑了!老板要是知道非瘋了不可!”
這個保安半信半疑,懷疑對方是不是在開玩笑,他回頭望了一眼保安室外面,看到了敞開的大門,再巴著脖子看到從窗戶下躥過的貓和狗,這才大驚失色。
“尼瑪別吃了,快關門!”他飛起一腳踢翻了小飯桌,花生米和醬肉灑了滿地,“貓和狗都跑了!”
“啥?不能吧?”
幾個衣衫不整的保安戴帽子的戴帽子,抓警棍的抓警棍,穿鞋的穿鞋,亂成一鍋粥!
“臥槽?這啥情況?誰把保安室的門鎖上了?”
他們想沖出去亡羊補牢,能留住幾只貓和狗算幾只,好歹對老板有個交待,卻發現保安室的門被什么東西從外面給頂住了,而保安室的窗戶外又裝著防盜網,從窗戶也出不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后一批貓和狗也消失在郊外的夜色里……
他們瞪大眼睛面面相覷,這下完蛋了,貓和狗都跑了,工資和年終獎是肯定飛了,老板肯定要大發雷霆,說不定還要罰款扣錢,要不咱們也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