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爾抒發完心中的感慨,突然向張子安問道:“你覺得世界上有神嗎?”
“這個嘛……有時候覺得有,有時候覺得沒有;有時候覺得應該有,有時候覺得沒有也無所謂。”張子安如實答道,其實也這是大部分人的共同心態。
他想起《寵物獵人》游戲的制作者,又補充道:“我覺得冥冥之中可能有什么更高級的存在吧,但那不一定是神。”
弗拉基米爾笑了笑,沒有說話。
張子安不知道自己鼓勵它是對是錯,但是他覺得它的努力確實起到了成效,令一盤散沙般的流浪貓初步團結起來,集中力量干大事。
“說到天性,你剛才問這只小貓為什么爬上樹之后自己下不來,對吧?”他把話題拉回最開始的問題。
“嗯,所以我覺得它是不是恐高呢?但是恐高的話,它又怎么會爬到那么高?”弗拉基米爾帶著強烈的求知欲點頭,“難道這是也跟貓只對人喵喵叫類似的天性?”
并不是所有人都養過貓,而在養過貓的人里,大部分人也就養一只貓,就算是養兩只以上貓的,也很少去注意貓之間的互動,尤其是當養貓者不在場時它們之間的互動。簡單來說,當沒有人類在場時,貓彼此之間基本不會喵喵叫,因為沒必要彼此賣萌,就算叫也不會有吃的送上來……
喵喵叫簡直像是貓專門為了取悅人類而進化出的某種技能一樣,而且不得不承認,這項進化毫無疑問是超級成功的,讓人類心甘情愿地淪為鏟屎官,這大概是達爾文的陰謀吧。
“稍等一下。”
張子安回到店里,看到店員們也吃完飯了,正在盤點貨物和收拾物品,他上到二樓儲物間,找到一把折疊梯子扛下來。
店員們見他扛梯子往外走有些莫名其妙,他則如實解釋道有一只小貓困在樹上了。
他扛著梯子重新來到樹下,把梯子支起來,搖了搖確認穩固,攀到梯子的頂端,撥開礙事的樹枝和樹葉,向黃白小貓伸出手。
小貓有些害怕,畢竟它是一只流浪貓,跟人沒怎么近距離接觸過,也沒有母貓教給它如何與人類打交道。它瑟縮起身體想躲開,但狹窄的樹杈間無處可躲,最后還是被張子安雙手夾住它的腋下,把它抱了下來。
“為什么它能上樹,卻下不來?你仔細看看它的爪子。”
張子安提起它的一只前爪讓弗拉基米爾看。
他屈指如鉤,比劃道:“貓科動物的爪子,也包括其他動物的爪子,絕大部分都彎鉤形的,屈向掌心,這是為捕獵的需要,防止獵物逃脫,以及在攀爬和跳躍時固定身體。”
弗拉基米爾又抬起自己的一只前爪低頭看了看,點頭表示認同。
“這樣造型的爪子,往上爬樹時是很方便的,所以這只小貓很輕易地就爬到了高處,即使它以前可能根本沒有爬過樹……但是呢,當它想從樹上下來時,就有問題了。”張子安沖著樹努努嘴,“弗拉基米爾你可以自己試一下,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嘛。”
弗拉基米爾不假思索地躥到樹邊,探出利爪三下兩下便爬上了樹。
“現在下來吧。”張子安強調道,“注意,不要用跳的,而是要慢慢爬下樹。”
弗拉基米爾馬上便敏銳地察覺到問題所在。
它也經常躥樹越墻爬高,但是它倚仗著身體靈活,總是爬到最高處之后直接跳下來,如果實在太高,就在稍矮之處借一下力,像跳臺階一樣轉折著跳下來。以它的火爆脾氣,從來沒有過慢慢走下來的先例。
此時它試著從樹上慢慢往下爬,換了好幾個姿勢都覺得別扭。
張子安在樹下提醒道:“你是頭上腳下爬上去的,要爬下來,依然要頭上腳下,倒退著下來,只有這樣,你的爪子才能扒住樹干和樹皮。”
弗拉基米爾依言調轉身體,像是把爬上樹時的動作錄下來然后倒放一樣,慢慢又倒退著爬下樹。
“很別扭。”它渾身不自在地說道,“還是直接跳下來舒服。”
“那當然,不過像這樣的小貓是不敢直接跳的。”張子安把黃白小貓放到地上,剛才他搬梯子的時候順便往兜里揣了一罐貓糧罐頭,打開之后推到它面前。
黃白小貓本來想跑,但是聞到貓罐頭里魚肉的香味,還是忍不住湊過來,聞了聞之后就把臉扎進罐頭里,呼嚕呼嚕地開吃。
“不過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弗拉基米爾問道。
他笑道:“我畢竟是開寵物店的啊,這是常識,而且我看過很多這樣的貓,爬上高處卻被困住了,不會自己下來,如果沒有母貓教它們的話。”
這只黃白色的小貓大概很早就與母親分開了,它母親沒來得及教給它攀爬和上樹的技巧,它只能自己在流浪的過程中慢慢摸索,或者等它長大了,就干脆像弗拉基米爾一樣跳下來。
人爬上高處之后,知道應該頭上腳下再原路爬下來,但貓科動物并不習慣后退,即使從高處下來時,也總是想頭下腳上,但是它們的爪子造型決定了它們只能頭上腳下,慢慢往下挪屁股,否則鉤不住樹皮。
黃白小貓想爬下樹,但發現爪子鉤不住樹,總是要往下滑落,它又不敢跳,于是被困在樹上。
張子安凝視著遠處回憶道:“小時候父母給我講過一個故事,是說很久很久以前,貓是森林里最厲害的動物,連體型比貓大得多的老虎都要拜貓為師,向貓學習覓食、打架、生存的本領。貓治學嚴謹,教學有方,老虎也學得很認真,幾乎學會了貓的所有本領。老虎居心不良,學會本領之后就要在森林里稱王稱霸,甚至還想把貓吃掉,但是貓其實早有防備,故意沒教給老虎怎么爬樹,等老虎來吃它時,就爬到很高的樹上,令老虎在樹下干瞪眼。后來人們根據這個故事還編了一個歇后語,貓教老虎——留一手。”
這個故事流傳很廣,而且衍生出各種不同的版本,但主要情節是相同的。
弗拉基米爾認真而且很感興趣地聽著。
張子安笑了笑,說道:“我當時聽了這個故事,就覺得很不可思議,上樹有什么難的,為什么還非要貓來教?貓能上去,難道那么大個子的老虎卻上不去?但事實上確實是需要教的,否則上去之后就可能會被困住,即使是萬獸之王的老虎也一樣,畢竟老虎也是貓科動物。編這個故事的人不是純粹瞎編,起碼是仔細觀察過生活。”
弗拉基米爾恍然,“很有意思的故事。以后我遇到有貓被困在高處時,就可以給它們示范一下怎么爬下來,不用特意回去找你搬梯子。”
“師尊!”
“店長,我們收拾完了,先回家了啊!店門沒鎖。”
店員們完成了今天的工作,發現張子安還沒回來,走出店外,看到他站在稍遠處的一棵樹下,便向他揚聲喊道。
“知道了,路上小心點。”張子安也揮手回應。
店員們結伴離開,還是如往常一樣先送魯怡云回到出租屋,剩下三人再一起回學校宿舍。
弗拉基米爾轉頭看了看街道的遠處,對張子安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去做,像平時一樣給我留個窗戶縫就行。”
“好,你也小心點兒,不要逞強,如果遇上搞不定的事,可以回來找我們幫忙。”張子安還是蠻擔心它在夜里會不會獨自遭遇貓神雕像,即使它信心百倍,但畢竟貓神雕像不好對付。
它微微一笑,“放心吧,死亡不屬于喵喵主義者。”
說完,它邁開輕快的步伐轉身離去。
“對了,還有一件事。”張子安略微提高音量,對著它的背影說道:“弗拉基米爾,如果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即使你犯了什么錯誤,我和大家也會盡力幫你彌補的!”
弗拉基米爾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而是舉起一只前爪表示知道了。
“還有,如果可能的話,盡量早些回來。”張子安最后補充道。
它這次不置可否,沒有停頓,筆直地向遠處的黑暗里跑去。
不知什么時候,老茶出現在張子安的旁邊,捋著胡須瞇著眼睛注視弗拉基米爾遠去的背影,緩緩說道:“果然是一輩新貓換舊貓,老朽拼上老命也只能解救數只貓,在飛瑪斯的幫助下頂多也只能解救數千只貓,而弗拉基米爾卻能解救千千萬萬只貓……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俠客了。”
張子安笑道:“茶老爺子您太謙虛了,這世界上也不需要俠客,但俠義精神是永恒不滅的,只有心存俠義,人人都是俠客。”
老茶欣慰地點點頭,悠然神往。
弗拉基米爾在快跑出視野時突然停下來,它在暮色陰影里轉過身,聲音遙遙飄來。
“我覺得你錯了,這世界上根本沒有神!就算是神出現在我面前,我也要讓他嘗嘗喵喵主義鐵拳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