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要去哪？”
大海的潮聲漸息，莊曉蝶問道。
其實張子安也說不出自己真正想去的是哪里，但他總感覺，只要一直走下去，肯定能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所以他只是模糊地回答：“就在前面，不太遠。”
要說秋天的濱海市哪里最漂亮，除了深秋時節層林盡染的隱霧山之外，位于東城區與南城區之間的老街道是只有為數不多的老濱海人才知道的好地方，因為那里在解放前坐落著好幾棟外國領事館以及辦事處，幾乎整條街都是西洋式的建筑風格，至今還有正常對外開放的教堂，所以這里也成了婚禮、cosplay以及情侶散步的圣地。
很多喜愛攝影的人在黃金周都會背著長槍短炮去那邊掃街，經常能抓拍到不錯的瞬間。
當然，所謂攝影，最重要的是模特漂亮。貓片大興其道，正是因為很少有丑貓。
張子安和莊曉蝶沒有從原路離開海邊，而是漫步走向東南，不知不覺進入南城區的范圍，穿過幾條小巷，再出來的時候，建筑風格令人懷疑是不是穿越到了歐洲街頭。
寬闊但車輛稀少的大街兩側栽種著整齊而茂密的法國梧桐，西洋風格的房屋錯落有致，經常能隔著鳶尾樣式的鐵柵欄看到噴泉花園，噴泉旁佇立著的女神像，還有長著翅膀手執弓箭的小天使在飛翔。
秋風乍起，滿街杏黃色的落葉被吹得嘩嘩如流水般移動。
街上正好徘徊著幾個拿著相機尋找拍攝目標的老法師，因為沒有固定的御用模特，而且最近濱海市也沒有舉辦車展，拍荷花又拍膩了，只能在假日來這里日常蹲守。
穿著華麗漢服的莊曉蝶一出現，東方與西洋、古典與現代，兩種風格迥異的文化形成了視覺上的強烈沖擊。
老法師們頓時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背著健身器材般沉重的大光圈鏡頭和單反相機沖過來，也不問她是否同意，拿起相機就是一頓咔擦。
莊曉蝶渾然無覺般徑自前行，倒是張子安屢屢被瞪視，意思是：你像根桿子似的戳在旁邊搶鏡呢？離遠點兒！
張子安也挺無奈的，不是所有人都像在隱霧山頂遇到的那個女主播一樣尊重他人的肖像權，他們硬要拍也沒辦法，關鍵是拍就拍吧，還嫌他礙事……
莊曉蝶微微出神，對蒼蠅般亂轉的老法師們置若罔聞，腦海里思索著在海邊遇到的那個輪椅少女。
她不敢百分百肯定，但輪椅少女淡藍色的連衣裙、墨綠色的寬檐帽、以及那白得出奇、不似亞洲人膚色的皮膚，無一不令她想到寵物店二樓浴缸里那條美人魚。
至于頭發為什么是黑色的，大概是因為現實中沒有人擁有墨綠色的頭發，而衣著打扮走清純風格的少女也不適合強行加上染發的特點。
所以，可能是哪只精靈悄悄修改了夢境的另一處細節。
擁有這種能力的，她思來想去，覺得可能是一直沒有在夢境中露面的那條狗。
奇怪的是，她通過讀取張子安的記憶，其他精靈先放在一邊，但美人魚應該是很嫌棄他的，為什么卻跟著其他精靈一起入夢呢？
難道是張子安沉睡之后，寵物店里又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更令她擔憂的是夢境本身。
由她來引導，并且利用張子安的記憶來構建的這個夢境世界，雖然只是一場夢，卻是無比真實的夢，這個夢境世界一旦創立，就與現實沒什么區別了。
這也是她創造出來的最完美的夢。
古人的夢里有太多的虛幻與隨心所欲，那樣的夢與現實差異太大，令她清醒地知道那是夢，所以她更喜歡這個夢，連她自己有時候都會迷惑其中，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只……
正因為無比真實，所以不能輕易修改，否則牽一發而動全身，就如同他記憶中那句話——南美洲亞馬遜河上的一只蝴蝶扇動翅膀，可能在兩周后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這個知識對她來說非常新奇而有趣，但詳細思忖之后又覺得邏輯自洽，完全能說得通，甚至幫她理清了思路，可以創造出更加逼真的夢境。
從這方面講，她很感謝張子安，是他無意中幫她補足了真實夢境的最后一塊拼圖。
但是……那只狂妄的精靈——名為飛瑪斯的蠢狗，卻不知天高地厚地擅自修改了夢境的兩處細節，令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精靈出現了，令本不應該此時上映的電影上映了，甚至沒有經歷過拍攝過程，這會引發什么樣的連鎖反應，連她都拿不準。
最糟糕的情況，夢境可能會走向連她都無法掌控的未知方向……
張子安尷尬地面對老法師們責難的目光，莊曉蝶默默思考著對夢境世界的修復手段，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樣默默前行，直到前方出現了一座哥特式教堂。
這座教堂不算太大，高約三層，紅色地磚木混合結構，左右兩側各有一個高聳的哥德式鐘樓，每個鐘樓的尖頂上都立著一支純白的十字架，給人的印象是莊嚴、肅穆、守舊。
一支似乎是來自大學的攝影社團或者二次元社團在教堂門口鬧哄哄地玩著cosplay，好幾個男生圍著少數幾個女生團團轉，有負責補光的、負責攝影的、負責拿著扇子扇風制造衣袂飄飄的效果的……各司其職。
其中也有負責當模特的妹子穿的是古風裝扮，可能是cos某個國產武俠游戲里的人物，不過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跟莊曉蝶一比，無論是顏值、身材還是服裝的精美度全都遭到了碾壓。
講道理，他們在教堂門口拍攝，不時大聲喧嘩，其實已經干擾了教堂的正常秩序，教友們進出教堂受到了影響，恬靜的氛圍也被打破。
當張子安和莊曉蝶帶著一群老法師從教堂門口路過時，如此奇異的組合理所當然地吸引了社團成員們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