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太太在森林巡查員面前像一頭憤怒的母獅,但實際她已經快要崩潰了,從十幾天前女兒失蹤開始,她就在悔恨與自責中以淚洗面,每天的睡眠時間只有兩三個小時,還總是被噩夢驚醒,每當手機響起,她總是以為女兒已經被安然無恙地找到了,或者受點兒小傷也可以,只要活著就好。
自從森林公園官方宣布由于天氣原因而結束搜救,她就試圖憑借自己的力量重啟搜救,未果之后又向遇到的每一位游客散發傳單,請他們幫忙尋找她的女兒。
每個人都放棄了,只有她從來沒有放棄,但即使是她,也快到極限了。
車窗突然被敲響的時候,她以為該死的巡查員改變主意了,要現在就把她驅逐出郡界,她忍無可忍,正想徹底爆發,卻看到是張子安站在外面。
她一怔,快速抹掉眼角的淚水,搖下車窗。
“米勒太太是嗎?我叫……杰夫,是個中國游客,不過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張子安伸手與她握手,傳達自己的慰問和同情。
“謝謝你,杰夫。”米勒太太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與他握手,最近幾天她受了很多白眼,哪怕只是空洞的同情也彌足珍貴。
“事實上……”張子安回身指著自己車頂捆著的帳篷和防潮墊等野營用品,“我也打算進入這片森林,徒步,單人,就像你女兒一樣。”
米勒太太憂心忡忡地盯著他,她不愿這個看上去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年輕人重蹈女兒的覆轍。
“杰夫,聽我說,森林里并不安全,不要單獨一個人進去,至少要找個伴兒。”她勸道。
張子安笑了笑,“米勒太太,我進入森林不是為了單純的冒險,我有必須要進入森林的理由,另外你不用太擔心我的安全,我可是會功夫的。”
說著,他比劃了幾招詠春,拳拳帶風,動作凌厲,看得米勒太太目瞪口呆。
“果然中國人都是功夫大師。”她贊嘆道。
張子安只是為了增強她的信心,沒有澄清她的誤會,另外他也不指望功夫能保證他在森林里的安全,別說是他了,就算把葉問拽過來,也單挑不過一頭黑熊或者美洲獅。在森林里,唯一能保證安全的只有冷靜和細心,當然還有精靈們。
“我想說的是,我還沒有想好進入森林的路線……所以我想,反正要進去,不如來問問你,你的女兒是沿著哪條路線進去的,如果可能的話,我打算沿著她的路線走,說不定能幫你找到她……”他說道。
米勒太太陡然睜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真的?你是說真的?天吶!我的上帝!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張子安鄭重說道:“你可以相信我,我不信教,所以我不會向上帝發誓,但我可以對我的錢包發誓。”
米勒太太聽得一愣,覺得這可能是中國人獨有的發誓方式,也沒進一步追問,最重要的是,有人主動愿意幫她進入森林尋找女兒,就算他是地獄的魔鬼派來的,她也顧不得許多了。
她警惕地向游客中心里望了一眼,看到那名巡查員正在狐疑地向這邊張望,馬上說道:“我相信你,但這里不方便講話,跟我來。”
張子安會意,回到自己的車里,示意在外面溜達散步的精靈們都上車。
入夜后氣溫驟降,精靈們有毛發保濕,并不討厭過于涼爽的天氣,但隨之升高的濕度卻令它們有些不爽。
“這人是誰?”菲娜問道。
張子安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說她的女兒在森林里失蹤了,他考慮到她參加了兩周多的搜救工作,應該對附近的情況比較了解,所以打算向她打聽情況,彼此幫忙。
老茶贊同道:“合該如此。”
等米勒太太的車啟動后,他跟在她的車后行駛。
起霧了。
公路的通見度變得很低,兩側黑皴皴的樹林仿佛在霧中時隱時現的鬼怪,張子安只能遠遠跟著前車的車燈行駛,這令他想起了在撒哈拉沙漠的黑風暴中開車的經歷,不同的是,一個是干燥到極點的天氣,另一個是潮濕到極點的天氣。
他們兩個把車速放得很慢,尤其是轉彎時,幾乎像是蝸牛爬,路上的車輛全消失了,他們遇到的車連一只巴掌都能數得過來,看來大家都不愿意在這種大霧天夜間駕駛,很容易出危險。
不知道行駛了多遠,米勒太太的車拐進了一條小路,路面變得顛簸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前面的車停下了。
張子安也緩緩停下車,看到前面有一座森林小屋。
這真的是一座很簡陋的純木質小屋,不是什么鄉間大別野,只有兩間房子,屋外堆著木柴,像是那種狩獵小屋或者隱居深山的人住的地方。
米勒太太已經下了車,站在木屋門口招呼他進去。
張子安帶著精靈們,跟在她后面進屋。
“請隨便坐,這是一個好心人借給我住的地方,因為我不愿意離開,如果我的女兒被找到,我要馬上見到她。”
她忙著啟動柴油發電機,讓木屋通了電,溫暖的燈光亮起來,驅逐了黑暗。
接著她又抱進木柴把壁爐點上,隨著火焰的騰起,室內變得溫暖。
精靈們的視線全被墻壁上的一顆鹿頭吸引了,那顆鹿頭栩栩如生,連頭帶脖子被制成標本釘在墻上,圓潤的黑眼睛反射著燈光。
這樣的標本在美國挺常見,屋子的主人用標本來昭示自己是個出色的獵人當然,制作標本的可能不是現任主人,而是現任主人的爸爸、爺爺甚至更早的祖先。
精靈們都不太適應,覺得這樣有些殘忍,另外,被這只鹿頭盯著睡覺不害怕嗎?
“茶還是咖啡?”米勒太太問道。
“茶吧。”張子安說道,他白天穿得衣服很單薄,確實需要一杯熱茶來暖暖身體。
米勒太太給自己也沏了杯茶,坐下來,把女兒失蹤之后的事情唉聲嘆氣地講給張子安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