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只很丑的蟲。
肥肥大大,白嫩多汁,跟菜青蟲差不多,在兩側卻生著一對翅膀,前端還有兩根細長的尖刺,好似蚊子的口器。
顧玙毫不客氣,直接碾壓了它那可憐的神智,從中調取了一些信息。
這蟲的名字不清楚,能力是鉆入人體內,吞噬內臟,又能完美支配大腦神經和各種機能,看上去與活人無異。
它竟是受到指派的,專門潛伏在北舞渡,只為尋找一個傳說中的物件。
本身有神智,然后受指派,潛伏,尋找……
顧玙略感驚悚,五年時間,隱藏在暗處的那些東西居然成長的如此之快,明顯分出了內部階級,還可能有自己的秩序規則。
儼然一個小社會!
他將肥蟲收好,抹身一晃,離開街區。
周遭的人只覺從恍惚中蘇醒,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事情,跟著有人大叫,卻是發現了死去的女人,又找警方來處理等等。
“爸爸你去廁所了么,怎么這么快?”
攤子上,長生抱著一碗豆腐腦還在吸溜,顯然聽從了老父親的教導,沒有加糖,而是澆了一勺鹵,又撒了點辣子。
“發現了一些小東西,怎么樣,好吃么?”
顧玙老懷大慰,咸甜黨爭乃一家之本,絕不允許中出一個叛徒!
“嗯嗯,比山里的飯菜好吃多了,天天能吃到就好了。”
“呵,你這話讓旁人聽了,怕是要打死你了。”
一家人都不怎么重視口腹之欲,連帶著倆孩子也如此,跟著父親和大姑小姑喝茶喝酒,玩黃瓜啃水果。殊不知,這些東西拿到外面,是要被人搶破頭的。
不多時,長生消滅了一碗豆腐腦,顧玙起身結賬。
老板過來瞅了瞅,道:“兩碗胡辣湯,一斤油餅,兩碗豆腐腦,一共三十。哎喲,您這小子夠能吃的,口味也刁,我還沒見過吃完甜口就吃咸口的……”
顧玙掃了眼長生,那小子把腦袋擰成直角,裝作四處看風景的樣子。
好吧,不盲目遵從,懂得靈活變通,有我當年風范。
話說清朝初期,北舞渡的商貿活動盛極一時,山陜等地的商人云集于此,為了迎來送往商賈聯誼,便合資興建了一座會館。
本來是一大片的建筑群,后遭到破壞,僅剩一棟彩牌樓保存完好。
此刻,顧玙就帶著長生站在彩牌樓下面,見其格局為三間五樓六柱式,工藝極其繁瑣。樓頂曲線緩和,層層疊疊,翼角高升,婀娜多姿,主樓正中寬大的龍鳳板中央,懸掛著一塊“浩氣英風”的匾額。
牌樓旁另有一棵粗壯老樹,在靠近根部的位置,長滿了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樹疙瘩。表面還有許多紅色的皸裂和小突起,猙獰可怖。
“爸爸,我們來這做什么?”長生不解。
“當地有個傳聞,說這里有寶。”
顧玙早已一目了然,笑道:“你去看看那棵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長生顛顛的跑到老樹跟前,先用手摸了摸,樹皮非常粗糙,那些疙瘩反倒有些平滑,而且感覺很薄,就像一層表皮包裹著什么東西。
他再探出神識,頓時嚇了一跳。那疙瘩足有幾十個,里面竟然都是紅色的漿液,像血一樣流動著。
但奇怪的是,老樹貌似詭異,卻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和氣息,不似邪物。
“清初年間,山陜巨賈在此興建會館,建筑難點極多,進展緩慢,工匠束手無策。開工后的第7天,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個老人,衣衫襤褸,背著一套木匠工具。他向工頭求食,工頭允了,并說,你把這個樹疙瘩收拾收拾吧。
之后,老人天天在樹疙瘩上比比畫畫,墨跡縱橫,有規有矩。而不知何時,此人又消失了。
在上料組裝那天,有人無意中碰到了大樹,只聽嘩啦一聲,樹疙瘩竟然散成了大大小小的木楔子,正是他們急需之物。于是便有了傳聞,魯班祖師下凡相助,留下法寶。”
顧玙跟小齋曾經研究過各地的民間傳說,其中便有北舞渡。但當時靈氣復蘇時間太短,并未發現什么線索,如今呢,此地傳聞現形,自己又瞧不上了。
長生聽完故事,疑惑道:“可你不是說,這世上只有魯班法,并無魯班仙么?”
“沒錯,這就是魯班法的手段。”顧玙笑道。
魯班法號稱傳自祖師爺,其在洪州得道書,便教徒待弟,傳后人寶書。適于泥、木、石三行修造之用,包括開山、開號、伐木、下石、立柱、上梁等等。
這就扯淡了。
魯班是春秋時期的人物,先秦上古,人道大興,修行盛世。
然后一個人學了道書,不干別的,用來開山伐木,掩煞打灶,給人蓋房子……哇,這個節操真是厲害了。
所以呢,它應該跟排幫一樣,就是一個特定的小群體,有人學了些邊角料法術,便在圈子內流傳,互相協助。
再回到這棵老樹,其實也沒啥特別的。
就是那人用秘術加持,使其每隔一段時間就生出樹疙瘩。疙瘩都是活的,能變成一些極復雜的木工零件。
不過在當地人的越傳越邪乎之下,就成了魯班留下一塊木心,含青木之氣,能潤澤北舞渡的自然生靈。
那只肥蟲來此,就是為了找傳說中的木心。
通過六安王家和北舞渡之間的關聯,顧玙猜測,那些家伙要么在四處收刮寶貝,要么有目的性的在尋找東西,以便更大圖謀。
他離了北舞渡,刻意慢行,時不時兜些遠路,可惜運氣再沒這么好,沒發現什么線索。
而在倆人下山一個多月后,終于抵達了昆侖。
昆侖山下的據點,已經發展成了一座人口過萬的小鎮。其中住著一千多的外門弟子,數千勞務工人及家屬,外加各方勢力的辦事處。
昆侖的玉石、靈獸和藥草,都是商貿交易中的基礎貨,需求平穩,價格穩定,幾乎每家都會儲存一些。
這里跟幾百里之外的鹽湖坊市,就相當于批發與零售的關系。從小鎮拿貨,價錢要便宜少許,這就得看跟昆侖的關系了。
誒,瞧好了,是跟昆侖,不是跟鳳凰山。
你若仗著交情,說我跟鳳凰山怎么怎么好,昆侖壓根不理,因為話事人是小齋。她不認得你,啥都白扯。
以至于在江湖上,不知不覺都變成了這種說法,鳳凰山顧真人,昆侖江真人……然后往往要細想一下,才能明白:哦,他們倆是一家的。
玉虛峰,古觀。
顧玙坐在椅子上,悠閑的喝著冰葉茶。長生站在屋子里瑟瑟發抖,都不敢對視。
“怎么,連人都不會叫了么?”
小齋宛如一尊神,俯視著自己的親兒子。
“唔……”
長生抿抿嘴,想叫媽來著,可話到嘴邊一轉口,就成了:“母親!”
“你在山中可好?”
“一切都好,大姑姑教導我,小姑姑時常帶我玩耍,師兄師姐們也是好人,就是跟九如偶有爭執。”
“哦?都教了你什么?”小齋來了點興趣。
“劍術,符箓,丹藥,煉器,五行法術等等。都是粗淺功夫,大姑姑說我年紀小,要循序漸進才是。”
“那你將來修食氣,還是修雷法?”
“我……”
長生求助似的看向老爸,結果老爸還在哧溜茶,就跟自己哧溜豆腐腦一樣。他無奈,實話實說,“我還沒想好。”
小齋微妙的點點頭,沖老顧道:“太弱氣了些。”
“所以才帶過來啊,我準備讓他住個一年半載的。”
“一年半載?”她皺眉。
“你就當教個徒弟,長生自主能力很好的,用不著你把屎把尿。”顧玙強調。
“那好吧,一年后他會自行回山。”
小齋算是答應,跟著站起身,整個人似映了一輪昆侖月,清冷冷不帶一絲煙火氣,道:“你生而先天,兩歲修藝,如今也有三年,覺得自己實力如何?”
“唔,還算不錯吧。”
長生想了想,道:“我沒有修主功法,只會一些調氣導引的功夫。在同等水準下,跟師兄師姐較藝拳腳劍術,百余場勝了半數。”
“那你可在不對等的情況下,跟人比試過?”
“這個倒沒有。一來我沒有下山游歷的機會,二來師兄師姐也不答應,他們怕傷到我。連胖叔和白蘿卜跟我玩耍時,都很有分寸的。”
小齋愈發皺眉,被保護的太好了!
不是說怎么溺愛驕縱,而是他的身份擺在那兒,對旁人就是一種天生的威懾,凡事先讓三分。
長生聰慧過人,心思周全,善于動腦,捕捉別人弱點。但換句話說,就是穩妥保守,沒沖勁,并以此為樂。
要不怎么說,她喜歡九如多一點呢!
“你來此數次,可知這玉虛峰的高度?”小齋走到他近前,忽然問道。
“不,不知。”長生本能的在抖動。
“既然不知,自己便去量一量。”
話落,她大袖一揮,一團紫光剎時將長生裹住,跟著沖天而起,劃過昆侖上空,狠狠的砸在主峰之下。
而那紫光迅速散開,轉眼布滿了整座主峰,宛如鋪上了一層雷光電網。隨后,一條巨大的青蛇游了過來,嘶嘶吐著紅信子,簡直又二又霸道。
“看好他,爬上去為止!”
古觀大門緊閉,就這么把自己的親兒砸扔在了外面。
哧溜!
老顧在旁邊又抿了一口茶,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