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箓燃燒,泛著青綠色的光,在屋子里飄飄蕩蕩仿若墳頭鬼火。符的波動極不穩定,比前幾次還要紊亂,只堅持了幾秒鐘就自行消散。
黑色的灰燼灑落在桌面上,安素素渾然不覺,眼神愣怔,根本沒注意這次實驗效果。
她跟著顧玙去陰土走了一趟,回來又在亭中對答,觸動非常非常的大,腦中總徘徊著一個念頭不得解惑。
真人離開鳳凰山時,都說他無情,但依自己此番看來,他并非放棄了一眾門人,不然也不會建玉虛,立重樓,留下那千間屋舍。
可就是因為這點,她才愈發疑惑:為什么真人不向大家解釋清楚,而是自己守在昆侖,等著有緣人來投呢?
有緣,無緣,真就那么重要?
若是等成就地仙之時,還沒有人能領會,他就跟大師伯兩個人白日飛升么?
天啊,飛升太可憐了!還要當人肉三明治!
素素想了許久,都想不通其中道理,坐在桌旁蹙眉沉思。
夜已深沉,玉虛一片悄靜,連蛙聲蟬鳴的響動都聽不到。屋內沒有燭火,也沒有明珠寶石,卻透著幽白色的光亮,仿佛點著一只精巧的節能燈泡。
素素又坐了好久,不知不覺倦意襲來,腦袋一點一點的伏在桌上,悄悄睡了去。
一向不做夢的她,在今晚的昆侖月色中,竟然一重又一重,接連陷入了三個夢境。
第一個夢。
靈氣沒有復蘇,道法沒有重現,沒有顧玙和鳳凰山,沒有師父和游宇,一切都平平常常。
自己在三平的那座小村子里長大,內向靦腆,不善表達,父母在外務工,缺少關愛,只有一兩個說得上話的朋友。
不算聰明,成績排在中下游,中考發揮失利,在父母的爭吵下念了一所私人高中。長得不漂亮,瘦瘦小小,頭發枯黃,不過也有喜歡的男孩子,怯怯的望著,始終不敢靠近。
混了三年,選擇上了一家平平無奇的大專——五道口職業技術學院。
然后談了戀愛,畢業時被分手,在喜都找工作,租房,奮力的活著。蹉跎到了三十歲,仍然單身,仍然掙著微薄的薪水,仍然為在省城買套房而拼命……
第二個夢。
靈氣復蘇了,大體無改變,但自己沒有被收入鳳凰山,而是隨著父母到城里謀生,成為當地門派的外事雜工。
后來門派收徒,自己天資尚可,僥幸被選入門中,學了些粗淺功法。之后一直在派系傾軋,男修的覬覦中苦苦掙扎。
朝不保夕,每天都在擔心能不能看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陽。
第三個夢。
一切仿佛沒有改變,自己拜入鳳凰山,修成了先天,游宇跟曾可兒結婚,但自己沒有來昆侖,而是選擇隱藏自我,深居淺出。
在山上愈發缺少存在感,別的真傳都廣收弟子,培養勢力,掌管一方權力。自己卻孤家寡人,作為鳳凰山神秘又滑稽的傳說存在。
或許就這樣活到百歲,無疾而終;或許在某次戰斗中死亡;或許改變心意,嫁予他人……當然,也或許在很多年后,終于放下執念,成就人仙。
但是,之后呢?
“唔……”
熟睡中的姑娘輕輕動了動,一縷發絲滑落,顯得莫名不安。
現世歷經二十多年,多番變遷,鳳凰山自始自終都在執牛耳。這種強大和安樂感,已經深深刻在門人、同道,乃至全夏國的認知里。
后天之上有先天,先天之上有人仙,人仙之上有神仙。
我們不怕,我們有顧真人、江仙子、翻天老祖,安排得明明白白,不愁功法不愁傳承。
可神仙之上呢,誰還曉得?
這種情況,好比顧玙創建了一家公司,不斷發展壯大,人才豐富,資金雄厚,有著最先進的專利技術,每個人都安穩喜樂。
可突然間,總裁撂挑子不干了,突然跑去外面開了家新公司,非要研究什么新技術,自然落得抱怨和不解……
求道啊,一旦志得意滿,也便到此為止。
道即是通,通才是道,非通則不足以稱道也。你懂了,你掌握了,自然就成了這階段的道,然后去探索下一階段,直至達到永恒。
顧玙立天荒幻境,搞出那么大動靜,惹得萬眾矚目,但有幾人清楚真實目的?道院眾人能窺見一二,卻也看低了他的氣魄。
世界太小了,發展的再好,也是一大號新手村,
知足常樂?修士不行。
安素素猛的抬起頭,眼神恍惚了一會,慢慢變得平和清澈。
她起身走到門外,深深吸了一口氣。涼涼的空氣中夾著遠山的雪葉清香,整個人都明朗起來,再不似之前的郁結。
無他,就是想通了。
正如夢中情景,那一個個結果都是可能發生的,自己的每一次選擇,每一次感悟,都在決定命運。
就像這一次,自己不通,但被師父趕來了,于是便成了第一人。
玉虛重樓,院落層疊,屋舍千間,功能繁多,可容三百仙。
將來陰土再行衍化,陰土又生出陽間,陽間生出九重天,這些又與玉虛融合,徹底變成一個新世界……不知多少同門還能有緣再見?多少同門能悟到這個道理?
“呵!”
安素素忽然笑了笑,敲了敲自己的頭,喃喃道:“世界廣大,兒女情長,我真的不應該,不應該。”
比起自己的大幸運,比起大道在前,比起神仙境的顧真人還在上下求索。所謂的情關,也不是很難過了。
心中執念一去,頓覺渾身輕松。
仿佛割掉了負面的消沉,只剩下恬靜平和,清清淡淡的一個女孩子立在那里。這種感覺讓安素素格外松弛,同時又涌出一股微妙的反應。
她頓了頓,身形回落,坐在云床上擺出姿勢,很快進入了忘我獨神的境界。
在鳳凰山存在感稀薄,位列唐伯樂、王蓉、袁凌衫等人之下,被公認為最后一批成就人仙的真傳弟子安素素,來此不過數月,已然摸到了那道門檻。
月色輕柔,映著皎好的女孩子。
顧玙坐在亭中,往這邊淡淡看了一眼,又嘆息著轉到小齋身上。
(克羅地亞奪冠!!!《邪不壓正》,嗯,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