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王寧安親自跑到了隔壁的吳大叔家,比起之前,可要大方多了,從吳大嬸手里買了一袋子小米,幾個炊餅,還有一只老母雞,加起來才花了五十文,一貫錢夠花不少日子呢!
上回吃肉是什么時候?
至少兩三個月了,兩個小家伙都忘了肉味,圍著王寧安,不停拍手,笑著跳著,跟過了年似的。真想不到,吃一頓肉,竟然會這么幸福!
王寧安用燒水的小灶,燉了一大鍋雞湯。家養的老母雞,味道鮮美,肉質結實噴香,尤其是一層黃澄澄的雞油,更讓見不到葷腥的兩個小家伙發瘋。喝湯吃肉,一只老母雞,大半都落到了王寧澤和王洛湘的小肚子里。
“往后啊,你們就跟著哥哥混,保證頓頓都有肉吃!”王寧安得意洋洋地宣稱著。
兩個小家伙用力點頭,轉過天,王寧安煮了小米粥,昨天他留了一塊雞胸脯的肉,正好切到了粥里,就著咸鴨蛋,美美吃了一頓。王寧澤和王洛湘的小肚子都成了皮球。
“起來,跟著哥哥出去轉轉,可不能吃成小胖墩兒!”
王寧安帶著兩小只沒走出多遠,身后大伯氣喘吁吁追來。
“二郎,老太太叫大家去祠堂。”
王寧安一愣,不是剛去了一次,怎么還要去。
他湊到大伯的身邊,好奇問道:“有什么事?”
大伯強忍著笑,譏誚道:“別問了,反正老二有熱鬧了,讓他得意,這下子摔了個大跟頭,還有臉說是讀書人呢,把腦子都讀傻了!”
大伯步伐飛快,生怕錯過了好戲。
王寧安不明所以,去不敢怠慢,拉著兩小只,跑到了祠堂,剛進來就看到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跪在地上,不停磕頭。
“奶奶,快救救孫兒吧!”
是二伯!
王寧安坐在了靠近門的椅子上,他偷眼看去,只見二伯娘崔氏滿臉淚痕,眼泡又紅又腫,跟兩個大饅頭似的,看樣子事情不小。
“說吧,這一百貫錢,你是怎么欠下的?”
王老太太一開口,就把王寧安嚇得瞪大了眼睛,乖乖,這個二伯害真能花錢啊!
就見王良珣跪在地上,慘凄凄道:“奶奶,孫兒這些年讀書上進,要結交名士,砥礪學問,少不了花錢,一起談詩論道,不能總讓人家花錢,不體面不是!”
“別說廢話,你為什么借了這么多?”
王良珣一哆嗦,低聲道:“這里面有二十貫是孫兒這兩三年陸續借的,利滾利,驢打滾兒,這不就到了六十貫。”
王老太太的眼睛冒火,渾身氣得發抖,好在還沒有失去理智。
“說,那四十貫呢?”
“是是是。”王良珣思量下,哭喪著臉,滿腹委屈道:“奶奶,這事真不怪孫兒,我也是一片好心,想要把欠的錢還上。我,我聽說有人預測斗狗比賽結果神準,孫兒連著按他的預測押了三回,都賺錢了,這最后一回有八條斗犬參加,是決賽,要是押中了不但能把錢還上,還能賺兩三百貫……”
王良珣還在往下說,卻發現滿屋子的人都一臉怪異,大哥王良珪想笑不敢笑,媳婦把腦袋扭過去,其余幾個小輩兒使勁憋著。
突然,王老太太哀嘆一聲,“逆子啊!”
說完之后,身體往后一挺,愣是給氣昏過去了。
二伯和堂哥,爺倆竟然栽在了同一件事情上,王寧安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堂哥王寧宏只是準備押五貫錢,還被王寧安撞破了。可二伯王良珣大手筆,一下子押了四十貫,錢都打了水漂不說,還欠了巨款!
足足一百貫啊,王家可不是當初了,哪里拿得出來!
王老太太連打人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昏死過去。大家伙七手八腳,把老太太救了過來,老人家滿眼都是淚水。
“拿把刀,殺了我,眼不見,心不煩,你們怎么不殺了我?”老太太哭得稀里嘩啦,王良珣紅到了脖子根,卻還在強辯。
“奶奶,真不是孫兒胡鬧,那位大師可靈了,連著對了三次,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孫兒能不信嗎?哪知道最后一次,他竟然失了手,誰能想得到啊?”王良珣一副苦大仇深,義憤填膺的模樣。
王老太太見他還不認錯,氣得又是翻白眼。
……
“二伯,你上當了!”悶不吭聲的王寧安忍不住了。
王良珣一眼掃到了他,怒斥道:“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
“我當然懂,賣給你結果的就是個大騙子!”王寧安算是看透了,難怪王寧宏那么不靠譜,原來他爹比他還過分!沒分家呢,讓這倆白癡折騰,要不了多久,王家準完蛋了。
“怎么會?”二伯還不服氣,“他要是騙子,怎么前面三次的都對了?我還贏了錢?”
王老太太也顧不上什么了,伸手把王寧安叫到了身邊。
“告訴太奶奶,是怎么騙人的?”
“這還不簡單。”聽過二伯爺倆的說法,王寧安終于想到了對方的手法。
“太奶奶,假定兩只狗比賽,一定有一個勝一個負,那位所謂的高人給的結果,肯定一半是寫著這一只,一半寫著另一只。假定有八十個人被他騙了,第一次之后,就剩下四十正確,第二次呢,剩下二十個,第三次就剩下十個,到了這時候,他突然獅子大張口,讓這十個人出錢買第四次的結果,由于連著對了三次,到了第四次,自然深信不疑,就把錢給了這位所謂高人,結果他隨便寫了一個結果,自然血本無歸,被騙得結結實實!”
“我敢說,他最初給結果的時候,一定是免費送的,還告訴你不一定準確,只當個樂子,如果算的不準,也不要找他的麻煩,更不要往外面說,不然法術就不靈了。”
“你怎么知道的?”二伯吃驚叫道,王寧安的話,就仿佛親眼目睹,人家的確是如此說的,要不是連著對了三次,他也不會下血本啊!
王寧安連著講解了三遍,在場的眾人終于恍然大悟。根本不是什么法術,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神奇,只是一點數學知識,就把二伯騙得團團轉。
王良珣整個人都被抽空了一般,傻愣愣的不停念叨著,“怎么會,怎么會……”身體往后退,腳下不留神,撲通摔在了地上,后腦勺直接磕在了地上,二伯腿一身,直接昏死了。崔氏嚇得抱住了丈夫,嚎啕痛哭。
“老爺,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死了,我可怎么活啊?”崔氏哭天抹淚,傷心欲絕。
王老太太看在眼里,只是哼了一聲,“別裝死了,老身打不動你們,也管不了。”
王良珣的眉頭一動,卻還是緊閉著眼睛。王老太太搖頭苦笑,“有功夫想想怎么還錢吧!一百貫,利滾利,要不了半年,就能變成五百貫,一千貫!老二啊,你把咱家都給賣了!”
剛強的王老太太失聲痛哭,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奶奶許氏緩緩站了起來,走到王良珣的面前,掄起巴掌,左右開弓,沒幾下就把王良珣打成了豬頭。
王良珣也沒法裝死,只能趴在地上,哭道:“娘啊,孩兒也是一片好心,孩兒都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啊!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不管孩兒啊,等著日后孩兒中了進士,咱們家就一步登天了……”
“呸!”
念佛吃齋的許氏平時連蚊子都舍不得打,今天卻對親生兒子聲色俱厲。
“畜生,就憑你還想中進士?咱們王家早晚會死在你的手里!”越說越氣,身軀搖晃,軟軟倒在了地上。
“造孽啊!”
王老太太見兒媳婦倒下了,她也眼前發黑,撐不住了。
兩個老太太,一個接著一個昏倒,王家上下好不凄慘,只得趕快請醫生,千萬別有了閃失。
王寧安帶著弟弟妹妹,從祠堂退出來。
到了自己的屋中,他想了想,把那一貫錢拿了出來,塞進了臭得令人發指的鞋里,就算小偷看到了,也保證不會動!
不怪王寧安雞賊,實在是心里沒譜兒。
二伯欠了這么多錢,肯定要算在王家的頭上,萬一還不上,王家只怕都保不住。敢放貸的人都是狠茬子,什么事都干得出來。這種時候,不留點私房錢,小心跑到大街上喝西北風。
雖然說是親戚,王寧安對二伯一家實在是無語,能把兩小只照顧好了,就對得起良心了。
躺在床上,王寧安不斷思索著,王家算是遭了難。一百貫,只怕房產啊,田地啊,都要拿出來。老太太剛剛點頭,讓自己去私塾讀書,看起來也沒戲了。
到頭來還是要考自己,想辦法賺錢。
韓蛤蟆那根線不知道如何,要是能再賣幾個話本,有幾十貫錢,就什么都不怕了,王寧安不斷盤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