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玉聽完了王寧安的話,終于弄清楚了自己怎么會出現在大牢里,可是他寧愿自己沒有聽過,簡直太丟人了!
里子,面子,連胡子、頭發都丟光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手捧著錢,滿世界亂撞,想要買通官員,放了自家部曲。結果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讓王則給迷暈了,弄到大牢,然后說動楊家部曲造反。
假如真的因為他,部曲造反了,楊懷玉都想抹脖子……即便沒成功,他也覺得了無生趣了!
還裝什么蒜,還有什么驕傲的!
出了京城,被王寧安壓著一頭也就算了,他是公認的妖孽,連皇帝都另眼相看,可是王則算什么東西!
先是算計他們家的部曲,接著算計到他的頭上!
楊懷玉都無語了,老子那么弱嗎?誰都把我當成一盤菜!
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楊懷玉坐在地上,氣喘吁吁,突然他瘋了一樣跳起來,抓著一柄腰刀,照著牢頭的尸體不停揮刀,砍得血肉橫飛,骨骸暴露,還不罷休,看得歐陽修都皺眉頭。
“楊公子,不會瘋了吧?”
“沒事的,心里有氣,發泄出來就好。”王寧安也有點同情楊懷玉了,丫的還真夠倒霉的,從頭到尾都被當成了傻瓜玩弄,智商被侮辱地成了負數,還讓不讓人活了?
楊懷玉砍得刀刃都卷了,一屁股坐下來,可下一秒又彈了起來。
宛如兇神附體,紅赤著眼珠子,低吼道:“王則,他在哪,老子要殺了他!”
楊懷玉的小宇宙徹底爆發了,渾身上下都燃燒著熊熊火焰。王寧安只是隨意往出口一指,“就在那邊。”
楊大公子頭也不回就沖了出去。
歐陽修嚇了一跳,“喂,大名府這么大,你讓他上哪找去?”
“哈哈哈,不用找,外面都是摩尼教的人,不信你聽聽!”
歐陽修側著耳朵,果然外面響起了兵器撞擊之聲,乒乒乓乓,好不激烈。
王寧安跨了一步,對楊家的部曲道:“諸位大哥,還記得在下吧,冤枉你們的王則,就是摩尼明教的大龍頭,他從頭到尾設計你們,想讓你們幫著他充當造反的急先鋒。”
楊仁面對突如其來的劇變,還不適應,警惕道:“朝廷不殺我們啦?那這個勾決的名單是怎么回事?”
“那是偽造的。”歐陽修道:“人命關天,沒有陛下親自用朱,誰能殺上百人!”
楊仁等人互相看了看,突然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嚎啕痛哭。
“吾皇萬歲,圣人萬萬歲!”
哭了幾聲,楊仁摸了一把眼淚,從地上躥起。
“弟兄們,大公子還在外面呢,跟著我沖!”
瞬間,楊家的部曲一股腦都沖向了大牢外面,加入了戰團……他們都是赤手空拳,不過沒關系,對付摩尼教的雜碎,拳頭就夠了。
在大獄之中,憋了一肚子怒火,終于有了發泄的機會,他們瘋狂揮拳,打碎對方的臉,踢斷他們的肋骨,搶走兵器,割下一顆顆的腦袋,用力踢得到處都是,血腥氣的刺激,讓楊仁等人不時揚天長嚎,發出近乎野獸一般的吼聲……
“醉翁,他們會背叛大宋嗎?”王寧安突然沒頭沒尾問了一句。
歐陽修頓了一下,這些人當然不會,可是他們如此剽悍,萬一心懷不軌,那時候誰能制止?武人必須提防,這是殘唐五代以來,無數鮮血換來的教訓!
“一次無辜,未必每一次都無辜!”
丫丫的,老夫子真夠頑固的!
王寧安氣得狠狠跺腳,“再欺負武人,早晚要吃大虧!”
“老夫心志堅定,豈會輕易動搖。”歐陽修硬氣道:“這里交給楊懷玉吧,我們去找賈相公。”
提到了賈昌朝,老夫子的嘴角不自覺上翹,難掩心中的喜悅。多年的老冤家了,這一次老賈可栽了大跟頭兒,城中的摩尼教已經起事了,到處都是喊殺聲,賈相公失察在先,要是再應付不利,一世英名可就完蛋了!
……
王寧安陪著歐陽修往安撫使衙門沖去,留在大牢外面的楊家將都殺瘋了,楊懷玉本來是白面小將,這一會兒變成了紅臉關公。
他砍斷了三口刀,渾身上下都被血濕透了,濃重的腥臭味道,揮之不去。很難受,可是唯有如此,心中的怒火才會稍微減輕一些。
殺!
只有殺光該死的摩尼教眾,才能洗刷自己的恥辱。
他雙腿灌鉛,越發沉重,每一刀幾乎都是極限,胸膛里跟著了火似的,隨時都要倒下去,可就是屹立不動。
當他擲出手里的斷刀,戳穿了最后一個敵人的胸膛,楊懷玉身體一晃,楊仁和楊勇急忙扶住他。
“大公子,沒事吧?”
楊懷玉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獰笑道:“死不了,把兵器撿著,盔甲穿上,馬匹搶來,跟著我繼續殺!”
楊懷玉搖晃著身軀,跳上了一匹青色的駑馬。
朝廷尚且缺馬,摩尼教又怎么會例外!
王則盯上了楊家將,也有一層原因,是垂涎他的戰馬,想要為我所有。只是他玩砸了,楊家將成了他的催命符!
楊懷玉伏在戰馬上,身體隨著馬背不停起伏,他利用寶貴時間,喘勻了氣息。
沖到了下一個街口,迎面出現一群摩尼教眾,他們的頭上都幫著黃色的帶子,很容易辨認。
“去死!”
楊懷玉一馬當先,他沒有使用太大的力氣,只是借助馬匹的沖力,就輕松切開了對方的脖子,只剩下一點皮肉粘連,腦袋以詭異的角度歪下去。
在眼睛閉上的一剎那,楊懷玉能感到對方強烈的求生意識。
奇怪的是他沒有任何憐憫和惋惜,只是有些憤怒,如果是他原來的戰馬,絕對能徹底切斷腦袋,讓人頭飛上天!
“殺!”
楊懷玉惱怒地爆喝,更加肆無忌憚地殺戮,摩尼教的人拼命沖上來,他們人數眾多,悍不畏死,楊懷玉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放在以往他已經倒下去了,可一想到卑劣的王則,他寧死也不愿意低頭!
一次次機械地揮動兵器,一次次瘋狂收割生命,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魂靈已經飛到了天外,他沒有身處戰團之中,反而是超然物外,不悲不喜,注視著一切……
楊家的部曲殺上來,他們盡管只有摩尼教徒的十分之一,可是一頭猛虎就能對一群梅花鹿發動攻擊,更何況一群猛虎。
他們忘情殺著,不斷沖過一個又一個的街口,前面有一群馬,是楊家部曲的坐騎!
那群卑劣的耗子,正騎著自己的戰馬,耀武揚威!
“殺!”
楊懷玉毫不猶豫沖上去,他砍掉了兩個剛剛學會騎馬的教眾,搶奪一匹神駿的棗紅馬!
有了戰馬,就有了膽!
楊懷玉揚天長嚎,到了極限的身體再度迸發出無窮的力量,繼續向前,向前,不知疲倦地殺戮……越來越多的楊家部曲找到了戰馬,沖了上來,他們橫沖直撞,所向無敵。
“是大哥!”楊曦驚喜交加,大聲叫道。
楊九妹離開館驛,出來尋找王寧安和楊懷玉,繞過了幾個街道,甩開了無數摩尼教的人。
當渾身浴血,狀若癲狂的楊懷玉出現在面前,他立馬街頭,威嚴兇惡!
楊九妹的眼睛被刺痛,濁熱的淚水流了下來,嘴里喃喃道:“大哥,大哥……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