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7歲開始發奮讀書,如今年歲不小了,屢次科舉,又都碰壁,弄得老先生脾氣很古怪。
比如他很喜歡六藝學堂的氛圍,也樂意奉行求真務實的學風,可唯獨怎么看王寧安都看不上眼,或許是覺得他少年得志,太過耀眼了吧!
但不管怎么樣,蘇洵是不會竊據別人的功勞。
他連忙躬身,羞愧道:“陛下謬贊,微臣愧不敢當,微臣所說的辦法并非我一個人能夠想出來的。”
“哦,還有誰?是范相公,還是醉翁?”趙禎好奇問道。
“都有,又不止他們。”蘇洵道:“六藝學堂以培養文武全才為目標,有經史詩詞,也有弓馬騎射,為武學院,就有專門的沙盤推演,讓學生各自扮演角色,從幾十個人的對陣,到兩國全力相搏,都預演過。微臣能把遼國和西夏的情況說得清清楚楚,也多虧了之前不斷的演習,這,這個辦法是王寧安提出來的。”
趙禎眼前一亮,哈哈笑道:“是那個寫《三國演義》的大才子吧?也虧他想得出來,有空不妨給朕講一講,看看究竟如何推演的。”
趙禎只是隨口一說,可旁邊的宋庠不知道怎么搞得,許是被駁斥的沒有面子,越發按捺不住,忍不住譏諷道:“還不是紙上談兵,閉門造車,如何能憑著小兒之言,就決定軍國大事,臣懇請陛下三思!”
他這話連豬隊友都算不上了,直接對趙禎開噴,也就是大宋的皇帝綿軟,換成老朱家的人,直接拉出去廷杖,死活不論!
蘇洵把臉沉下來,我雖然卑微,可背后代表著兩位相公,代表著六藝學堂的名聲,萬萬不能丟面子。
“紙上談兵,閉門造車,好一個罪名!宋相公見過上百人一起閉門造車嗎?你見過近千人紙上談兵嗎?”
這話一出,連趙禎都愣了。
宋庠更是怒斥道:“區區學堂,還敢養兵,你們要造反嗎?”
連造反的詞都出來了,蘇洵哪里還會客氣。
“宋相公,還請你拿出宰相的氣度來,不要隨便扣人帽子!我所說的百人,正是武學院的成員,每十天一次,由各位教官指導,把學生分為不同的隊伍,進行比拼較量,檢查所學的戰守攻圍。而且為了防止空談,更是從滄州的民間弓箭社合作,我們出錢,他們出人,把民夫丁壯借給學堂,供學生們指揮,行軍運輸,扎營作戰,每一樣都一絲不茍。雖然不敢說與實戰無異,但是也當不起紙上談兵吧?”
蘇老泉之前的談論讓人眼前一亮,這回提到的教育方法,更是迥然不同。趙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似乎抓到了什么關鍵的東西……
一直以來,大宋皇帝都在防著武人造反,可謂是手段齊出,愣是把武人調教成了白癡,遇到戰事,就只能聽文官們的忽悠。
趙禎越發覺得光聽文官的意見,就是個災難!
可不聽他們的聽誰的,難不成把武將放出來,讓他們趙宋的皇帝都牢記著自己怎么起家的,絕對不會干自掘墳墓的事情,但是如何破局呢?蘇洵的話,給出了另外的思路。
漢唐之前的文人,都是上馬打仗,下馬治民,文武全才,假如在學堂里增加武學教育,又開設實踐課程,讓他們真正體驗帶兵的感覺,日后為官,也不至于提到打仗,就談虎色變,避之唯恐不及。
有敢戰之官,才能平衡朝堂這幫軟骨頭……
漸漸的,趙禎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他以往都是信奉選賢舉能,把朝廷交給名聲好,政績卓著,威望崇高的賢臣就夠了。
可先是六塔河,接著是對待遼兵的問題,所謂的賢相都表現得非常差勁!
再想想六藝學堂提出的求真務實和全才教育,趙禎似乎找到了答案,他的宰相都是科舉出來的,都是靠著文學起家,河工、軍務他們都是外行,如何能得心應手,處置從容……這么看起來,六藝學堂辦得太好了!
看起來日后要多多扶持六藝學堂,沒準大宋的希望就在他們身上……當然,這些都是后話,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應付遼兵的威脅。
趙禎決定對遼國采取強硬態度,不但不能答應任何要求,還要讓遼國為了殺戮大宋百姓,搶掠大宋財富道歉賠償,并且下令暫停今年的歲幣交割。
除此之外,趙禎又下令在滄州設立臨時市舶司,余靖被任命為市舶司提舉,即刻開始,溝通南北海路,為了河北的軍事和災民,籌備糧餉物資。
大宋原有八個市舶司,其中最北邊的在密州板橋鎮,也即是后世的青島附近,這一次將市舶司放在滄州,絕對是破天荒的。
身在家中的王寧安得到了這個消息,樂得巴掌都拍不到一起,興奮地昏倒!他真想送給蘇洵一個十噸重的勛章!
老夫子太給力了!
本來滄州悲催地夾在宋遼之間,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根本沒法有什么大作為,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可是設立了市舶司,等于打開了海上門戶,廣闊的海洋就是王家的后院,有了大海作為腹地,王寧安終于有了安全感。
不止如此,有了足夠的水師之后,甚至可以主動接近遼國沿岸,從海上發動攻擊。
遼國不是能打草谷嗎!
坐擁水師,老子一樣能干得出來!
要不了三年五載,渤海就是我的洗腳盆,遼國上下就等著喝我的洗腳水吧!
王寧安臭屁地想到,越發手舞足蹈。
他特意準備了二十個豬肉包子,全是五花肉的餡,加了大蔥,一咬滿嘴流油,香氣濃郁。大蘇小蘇受寵若驚,不知道王先生搭錯了哪根筋兒,怎么主動給他們送吃的了?
蘇軾是個吃貨,又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口氣干掉了五個大包子,還意猶未盡,嘴巴上都是油,他突然賊兮兮地湊到了王寧安的耳邊。
“先生,說實話吧,是不是看上我姐姐了?”
王寧安這個氣啊,“想什么呢?你姐不是都許配人家了?”
蘇軾小臉垮下來,“是啊,我娘是把姐姐許給了表哥,可,可是他那個人啊,有點那個……怎么說呢?”
蘇軾找不到好詞,蘇轍啃著包子,低聲道:“先生說過了,那個叫娘炮,媽寶兒!”
大蘇用滿是油脂的手拍著兄弟的頭,贊許道:“說得太對了,你可不知道,程之才竟然用繡滿了花的手帕,還用香水泡過,離著老遠就能聞到。”大蘇一臉的嫌棄,“他可沒有先生頂天立地,是個真正男子漢,夠爺們!”
蘇轍鼓著腮幫,跟倉鼠似的,也連忙點頭。
這倆小壞蛋就想把姐姐給賣了,王寧安瞪了他們一眼,“別胡說八道,小心我告訴你姐姐去?”
王寧安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輕笑之聲,如同銀鈴。
“王先生要告訴奴家什么?莫非他們兩個又不聽話了”
蘇八娘帶著一個食盒,背著一個包裹,從外面走了進來。
原來天氣漸漸暖和,到了換季的時候,老爹又恰巧不在,蘇八娘花了幾天的功夫,給兩個弟弟縫制了新衣服新鞋,又做了一些點心,弄了四道弟弟喜歡吃的菜。
平時六藝學堂的伙食都是一樣的,只有寥寥幾次,家人探望,才能吃點好的。
蘇八娘滿身書卷氣,嫻靜大方,雍容典雅,聰慧而不失天真,貌美而內斂,屬于越看越耐看的類型。
要不是蘇軾的幾句玩笑,王寧安還沒有真正注意過蘇八娘,原來她是這么出色的女子?只可惜婚姻不幸,被夫家虐待,早早就死了,為此蘇家和程家鬧得十分不愉快,夾在中間的蘇老泉的妻子程氏也早早死了……王寧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心里冒出了這么多的念頭……蘇家的姑娘和我有什么關系,總不能為了拯救一個不相干的人,就把自己的一輩子幸福搭進去吧?
王寧安連忙甩頭,尷尬笑笑,“我還有些事情,就先告辭了。”起身,又忙著回頭說道:“令尊這一次去京城,見到了陛下,一番奏對,得到了陛下盛贊,說是給朝廷找到了一個良相。”
顯然,這幾句是為了告訴蘇家兄弟,給他們加餐的原因。只是離開食堂,王寧安的心里總是不斷閃過蘇八娘淡雅的模樣,真的好像畫中出來的女子一樣啊……
心緒不寧,還是讀讀圣賢書吧!王寧安想靠著孔老夫子,抵御胡思亂想。
突然窗戶被撞開,一個黑影躥進來,手里的刀鞘一下子壓在肩頭。
旋即把刀收回,撇了撇嘴,“我說二郎,這么長時間,你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真是愁人!”
王寧安鄙夷地啐了一口,“楊懷玉,你也是那么無聊,成熟點行不?”
“行……”
楊懷玉突然正色,抱拳施禮,大聲說道:“末將楊懷玉,前來軍前效力,謹遵王大人差遣,絕不敢有半點含糊!”
王寧安一愣,隨即驚訝地問道:“怎么,朝廷把楊家將派來了?”
“不只是我們!”楊懷玉笑道:“折家,種家,他們都來了,我聽說狄大人也要到了!”
王寧安頓時覺得仿佛面前開了花一樣,可真是強兵云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