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得很開心,但事后很糟心。
王寧安只記得自己念了一大堆的詞,差不多把肚子里的貨兒都掏空了。
不會的,不會的,只是做夢,只是做夢……王寧安安慰著自己,他翻身坐起來,想找點茶喝,卻發現桌上擺著一本小冊子,娘的,我怎么還做夢啊?
哀嘆一聲,王寧安躺在了床上,又過了一會兒,他眼睛發直,像是僵尸一樣,從床上起開,顫顫哆嗦,拿過來小本子。
從頭往后翻,越看王寧安腦門上的汗珠就越多,一直翻到最后,他長出了口氣,還算好,沒有什么犯忌諱的東西,甚至連“靖康恥”都給改成了“澶淵恥”,事實證明自己當時腦子還是清醒的,是很正常的。
可為嘛正常的腦子不能多想想,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年紀輕輕,裝什么深沉,寫什么可憐白發生。開什么玩笑,拿過銅鏡,在里面找了一刻鐘,愣是找不到一根白頭發,連少白頭都沒有。
誰會相信是自己寫的,這不是開玩笑嗎?
王寧安覺得應該找點理由,哪怕是牽強附會的也行,至少能自圓其說,要不然滿天下的吐沫星子都會把他淹死……而且從此之后,一定要牢記,第一不能喝酒,第二不能得意忘形!
自己就是從辦成了榷場,涮了遼國,又無聲無息擴大了王家的勢力,順便還收了那么多好徒弟……順風順水的事情多了,老天爺都看不下去,非讓你栽哥大跟頭兒,這就是報應啊!
王寧安叨叨念念,翻到了小冊子的后半段,突然眼前一亮,竟然不怕了……
“來人,快來人。”
王寧安扯著嗓子大喊,王寧澤抱著一個茶壺跑進來。
“哥,你是不是渴了?”小家伙說著,往茶杯里倒水,王寧安哪顧得上喝水啊,急忙問道:“這是誰送來的?”
“是范老師?”
“飯?那個飯?”
“范純仁唄!”王寧澤道:“他早上送來的,說是他爹看了大半夜,本想親手送給你,見你睡得太死了,就把小冊子放在桌上了。”
“是老范!”
王寧安大吃一驚,他真沖到范仲淹家里,好好感謝老先生的沖動……原來昨天王寧安大展才華,頭幾首還算矜持,后來就顛了,范純仁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說的都記下來,拿回去,給范仲淹看。
“爹,你說王二郎厲害不厲害?平時他是深藏不露,這回讓大家伙逼急了,還真問出了好東西!你老看看,哪首詞不是精品中的精品,還有好些詞牌是聞所未聞,回頭要好好請教二郎,看看要怎么唱才好……”
范純仁滿心的欽佩,說的口干舌燥,卻發現老范的臉色越發難看。
“爹,你這是……”
突然范仲淹劈手抓住了范純仁的腕子,厲聲道:“我問你,這個是你親眼看到的?都是王寧安寫的?”
“當然,我們都能作證!”
范仲淹緩緩松開了手,他抓起手抄,看了看,又沉吟一會兒。
“你出去吧!”
打發走了兒子,老范突然起身,在書房里煩躁地走來走去,嘴里不停罵著!
“歐陽永叔,你個沒腦子的,胡子一大把了,怎么還干這種事情,你不怕揠苗助長,害死后生啊!”
當老范看到什么華發啊,白了少年頭啊,就認定了這玩意不是王寧安寫的。那誰有這個才華,又舍得給王寧安當槍手呢?
不用問了,肯定是那位醉翁歐陽修!
有人要問了,老范這么想,有沒有道理?
還真別說,歐陽修是欣賞王寧安的,別看兩個人經常抬杠,互相斗嘴,有時候醉翁被氣得差點昏過去,他們是不是師徒勝似師徒,不是朋友,超過朋友。
王寧安在六藝學堂有多重要的地位,那是不言而喻。尤其是他靠著自己的智慧,廢掉了歲幣,更是讓人嘆為觀止,豎起兩個大拇指……
偏偏這樣一個天才少年,出身在將門之家,身邊都是一幫武夫,暫時還沒有什么,可長久下去,王寧安肯定沒法被士林接納……當然,對士林的損失大,還是對王寧安的損失大,真不好說。
總之,歐陽修是不希望看著王寧安分道揚鑣的。
所以他就弄出了這么一手。
把自己寫的詞交給王寧安,讓他在適當的時候拿出來,一舉名揚天下,得到士林的認可。正好歐陽修以文見長,詩詞并不是強項,別人不會懷疑……可是你個豬腦子,也不想想,這么成熟的詞作,能是一個小小少年寫出來的嗎?
哪怕他再妖孽,那些悲苦經歷,滿腹惆悵,是做不出假的。
揠苗助長,害人不淺!
這是老范要送給歐陽修的八個字。
假如事前告訴他一聲,老范絕對不會讓王寧安滿嘴胡說的,可是問題已經出了,說什么都沒用,只能盡量補救了。
范仲淹想了想,王寧安寫過幾本小說,其中人物各異,有些能往詞作上面靠,索性范仲淹就幫忙批注起來。
他還寫了一篇序,大意是說王寧安曾經向自己請教填詞,數月光景,進步斐然,又說王寧安心思機敏,善于寫小說,能設身處地,體察不同人的心緒,比如《滿江紅》一首詞,就是讓王寧安替自己寫的,老范入仕三十年,輾轉各地,正應了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他又滿心想要平滅西夏,收服燕云,所以才有后面的幾句話,要踏破賀蘭山缺……
范仲淹忙活了大半夜,總算把所有詞作的漏洞給填不上來了,老相公立刻讓兒子再抄錄兩份,一個送給王寧安,一個快馬加鞭,送給歐陽修。
范仲淹什么都沒說,那意思就是你自己反省吧!以后做事多長點腦子,別老是讓我給你擦屁股……
范仲淹想的是真好,心說我什么也不寫,你們也能明白怎么回事。
可是老范哪里知道,這玩意根本不是歐陽修寫的。
歐陽修拿到小冊子之后,也是滿心不解,王寧安除了那首《臨江仙》之外,他沒什么詞作,這幾年也沒見他有詩才,怎么一下子就弄出了好幾十首詞?
而且幾乎每個都是精品,相比之下,自己都多有不如,王寧安是哪來的本事,莫非他是天授不成?
老歐陽看了好幾遍,突然一拍大腿。
“哎呦,真是糊涂了,不是有范相公和晏相公嗎!”
歐陽修仿佛瞬間開了竅,這些詞中,豪放一派的,絕對是范仲淹的手筆,也只有他總是感慨白發生,至于婉約的,不用問一定是晏殊寫的。
為什么兩位老相公要把自己的東西放在王寧安的名下呢?
歐陽修也是人老成精,大宋盛產神童,人所共知,這其中有真的神童,可是也有假的……歐陽修就知道,很多世家子弟,雖然也很聰慧,但是那些語出驚人,讓人眼前一亮的詩詞,卻未必是他們自己寫的。
或者說,有許多是長輩至親幫著他們潤色的。
這也不難理解,哪個父母不是望子成龍,希望把最后的都給孩子。哪怕到了后世,不也有某位青年作家,靠著相同的手段,名聲大噪嗎?
存了這種心思,歐陽修再看范仲淹的序,還有各種介紹,越發了然了!
哈哈,這是老范和晏相公要提攜王寧安啊!
按理說小家伙的文武本事都不差,唯獨在士林的名氣太小了,出了六藝學堂就沒人知道他了。
說起來也是自己糊涂,竟然沒有想過幫著王寧安打響名頭,真是該死!
既然讓那兩位搶到了前面,那老夫也幫幫忙吧!
轉過天,正好歐陽修要進宮去給趙禎講漢書,說白了,就是陪皇帝聊天。
歐陽修就懷揣著王寧安的詞集,見到了趙禎,隨便聊了兩句,歐陽修就把這個小冊子送到了皇帝面前。
趙禎的文化修養絲毫不用懷疑,一看這些詞作,就眼前一亮。
“妙哉,果然是上上之品,只怕醉翁也做不出來吧?”
歐陽修陪笑道:“老臣本就不擅詩詞,這里面雖有晏相公和范相公的功勞,但是王二郎的才華橫溢,果然是不同凡響。”
趙禎也看得出來,那些詞加到十五歲的少年身上,有些奇怪,可是一想到范仲淹和晏殊,也就釋然了,有那兩位的教導,寫出一些名篇佳作,一點也不奇怪。
“嗯,果然是不錯,朕以為應當立刻刊印,讓天下人都見識一下,我大宋又有一位少年英才啊!”
這回有了皇帝的肯定,兩位相公,加上文壇盟主背書,誰敢懷疑王寧安抄襲,你找他們說去吧!
歐陽修眼前一亮,就準備去安。哪知道趙禎思量著說道:“永叔啊,剛剛遼國送來了國書,他們說清州之盟達成,兩國偃武修文,是普天同慶的大事,遼國方面派出幾位武士,還有一位狀元,叫張孝杰,聽說才華橫溢,不可限量。要來我大宋切磋交流,你意下如何?”
歐陽修呵呵一笑,“陛下,這還用說嘛,擺明了是遼國想要找回面子,派人挑釁來了。”
“是啊,朕也是這么看,可那個張孝杰號稱青年才俊,這幾年朝堂上老臣凋零,年輕一輩還沒有起來,總不能讓永叔你去欺負小孩子吧!”
歐陽修聽出了趙禎的意思,“陛下,莫非是要讓王二郎對付遼國使者?”青史盡成灰說那個啥……看到了大家伙的批評……抄點詩詞,貌似都是應有之意,躲不過的……不過大家放心,絕對只此一次,再也沒有了,其實我也不愿意寫這玩意……為了表示歉意,小的繼續趕工,加更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