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是騎兵而已,如果能打通海上商路,等于一下子把棋局走活了,廣闊的天地,等著王寧安去落子。
“三伯,小侄有些話,哪怕和我爹都不能明說。”
王良瑾道:“寧安,有什么話,你直說吧,三伯都聽你的。”
王寧安面色凝重,顯得心事重重。
“三伯,該給咱們家留一條后路了。”
王良瑾不解,“寧安,咱們家不是好好的,你當了知縣,老四也當了官,有你們在,王家只會越來越興旺,還擔心什么?”
“不。”王寧安道:“三伯,文官常喜歡說三思,也就是思危,思退,思變……說句不客氣的,咱們想中興家道,可眼下是文官的天下,每一步都是逆水行舟,稍有不慎,就會全盤皆輸。我覺得把長生島僅僅視作一條商路,遠遠不夠,那應該是咱們家的一條生路。假如有什么變故,咱們就可以揚帆出海,到長生島避難。”
王良瑾深深吸口氣,“寧安,真的要背井離鄉,遠遁海外嗎?”
王寧安笑道:“有備無患,我當然希望永遠用不上,可是不能不留,這叫有備無患!”
王良瑾想了想,終于點頭了,“我聽寧安的,你放心,我一定把這條生路給守好了。”
拋開了凝重的話題,長生島的價值遠遠不止如此,等于是在遼國的后腰上,頂了一把匕首,從女真人手里能換來馬匹和耕牛,強大王家軍。而且只要把售價稍微壓低一些,讓女真人知道,從長生島買東西,物美價廉,而遼國商人,則是以次充好,貪得無厭……久而久之,就會形成契丹人欺負壓榨他們的印象,怨氣累積越來越多,到時候就能煽動女真人作亂,在遼國內部炸一顆雷!
大遼的鐵騎再厲害,也統治不了海洋,王家軍可以從海岸線發起襲擊,你們遼國能來打草谷,我們也一樣能!還可以通過海上,給女真人輸送更多的物資和武器,讓他們和遼國死磕……
這一步走出去,進可以攻,退可以守,進退自如,不要太幸福啊!
三伯絕對是一個福將,有他在,等于讓王寧安少奮斗了五年,
立刻著手安排船隊,這一次王寧安挑選了一個負責人,叫傅韶光。他的父親是王家的部曲之一,六藝學堂第一批招生,傅韶光就考進去了。
只是他的文采有限,根本走不了科舉之路,不過傅韶光已經很滿足了,在這之前,他只上過三個月的私塾,就被迫輟學。
能重新捧起書本,已經是他的最大幸福。
傅韶光如饑似渴地學習著,他的腦袋不算靈光,算學也不是最好的,但是他肯下功夫,學習之刻苦,真是讓許多人汗顏。
他自知沒法和那些天才相比,恰巧榷場招收小吏,就參加了考試,居然拿到了第七名的成績。
家里上下都高興壞了,跳出去1000響的鞭炮,跟過了年似的。
王寧安找到了他,道:“我想讓你隨著船隊押運貨物,到長生島去販賣,在海上打拼很辛苦,這個生意又不能擺在明面上,你可愿意?”
“愿意,我們家的一切都是先生給的,先生讓我干啥,我就干啥!”傅韶光干脆答道。
“好,為師沒看錯人!”王寧安笑道:“我會安排你的兩個弟弟進六藝,爭取幫你們改換門庭,還有每次出海,一成獲利,會交給你和手下的船員,絕不會虧待大家伙。”
傅韶光欣然領命,王寧安從船隊里面撥出了五艘大船,專門走長生島的航線。
又解決了一塊心病,王大知縣的日子輕松了不少,總算能抽出空,好好練練功夫,說來慚愧,之前楊曦督促他練功,王寧安還滿心不愿意,好長時間沒見到小妮子,又有點想念。
人家是紅袖添香,讀的是圣賢書。到了他這里,成了拳腳相加練真功。說起來啊,誰都有犯賤的毛病,連王寧安都不例外。
“王大人總算想起小女子了。”楊曦的語氣帶著埋怨。
王寧安打了一個冷顫,怎么要不妙啊!
“我說楊姑娘,實在是公務繁忙,怠慢了貴客,我,我給你賠罪了。”王寧安說著真的一躬到地。
楊曦又笑了起來,“行了,我知道你忙,好幾次想去看看,發現你都在挑燈忙碌,批閱公文……”突然楊曦小臉一紅,大姑娘家家的,跑去看人家少年郎,算什么事啊!好在王寧安也沒把她當成女孩子。
“楊姑娘,你看今兒是練功啊,還是出去走走?”
楊曦促狹一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功夫就是這么來的。當然是……出去玩了!”
敢耍我!
王寧安頓時瞪圓了眼睛,“大膽妖女,你敢耍弄本官!”
“我不但敢耍弄你,還敢打你呢!”
說著楊曦舉起拳頭,兇巴巴撲過來,王寧安撒腿就跑,她在后面追著,兩個人一口氣跑到了后院的馬棚,剛剛三伯弄回來的寶馬都在這里,王寧安翻身上了一匹青色戰馬,轉身沖著楊曦呲著牙,“有本事追我啊!”
楊曦那個小暴脾氣,哪里吃這一套,也騎上了一匹棗紅馬。緊追著王寧安就下去了,兩個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趕,出了平縣,又跑出了好一段,竟然到了沙灘上。
藍藍的海水,浮動的海面,清爽的海風,厚厚的沙灘……王寧安第一次發現,治下竟然是如此美好。
他大聲喊著,把胸中的濁氣盡量排出去,吸進略帶腥氣的空氣,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小魚,游在茫茫的海水之中,遼闊無垠,自由自在……什么公務,什么宋遼,什么朝廷爭斗,算計傾軋,什么都沒有了。
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楊曦!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從馬背上跳下去,讓馬兒隨意去啃青草。
他們兩個背對著背坐著,仰望著天空。
天是藍的,海水也是藍的,都干凈得沒有一絲塵埃,楊曦顯得十分慵懶,她迷戀地看著天空,享受著海天一色的美景。
不知從哪里飛來了一個風箏,是紙鳶,糊的輕巧結實,在風中穩穩的,突然有一陣大風,將線繩吹斷了。
風箏失去了束縛,一下子又高了不少,幾乎變成了一個黑點,要消失了相仿。可沒過多大一會兒,紙鳶又開始急速下落,直挺挺的,好像是一枚炮彈,最后落到了大海之中……
楊曦一直在看著這只風箏,突然感傷起來。
“真像啊!”
“像什么?”王寧安隨口問道。
“像我們女人唄!”
王寧安差點笑噴了,我的小姑奶奶,你還知道自己是女人啊!
當然,王寧安可不敢說出來,他只是悶不做聲,當一個聽眾就夠了。果然,楊曦也沒有在乎他,只是自顧自說道:“人生下來就有各種關系,好像是抓著風箏的那根線,有些人就想拼命掙脫,想要自由,可真正享受到了自由,卻明白過來,那根線不但束縛著你,也保護著你。當你墜落的時候,有人能用力拉你一把,讓你重新站得穩穩的。當你飛累了,厭倦了,就有人把你收回來,給你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
王寧安最初只覺得是一個瘋丫頭在胡說八道,可是越聽味道越不對勁兒,這個暴力妞什么時候變成哲人了?
不會是病了吧!
“我說楊姑娘,用不用找個郎中?”王寧安說完就后悔了,這不是找打嗎!誰知楊曦竟然沒在乎“王大人,這些日子失禮了,對了,以后你有什么話本小說,不用給我送了,對了,還要灶糖,也不需要了。”
“為什么?”王寧安傻傻問道。
“因為……本姑娘定親了,要不了多久,就要成婚了。這次出來,就是想散散心,從此之后,就要好好相夫教子,不能到處野了。謝謝王大人的招待,小女子感激不盡。”
楊曦說完,就快步跑到了棗紅馬的前面,上了馬,一溜煙兒消失了……她騎在馬上,眼中的淚突然流了下來。
她沒等王寧安回來,將棗紅馬送回了馬棚,就到了自己的房中。早有一個整理好的行囊,她拿起來,就準備離開,可是枕頭下面,還有一卷詞集,正是王寧安寫的那幾十首詞。
楊曦從頭到尾,都仔仔細細看過。
每一首精妙的詞作,都讓她驚嘆不已,隨之而來的是如山一般的壓力。這個小家伙有著太多的才華,太大的本事,就好像天上的星星,耀眼奪目,注定不是自己能擁有的……那些夢,也該醒醒了。
楊曦自嘲笑笑,她邁步到了門口,卻又遲疑了,默默轉身,拿起詞集,塞到了行囊的最深處。
楊家的部曲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走吧!”
馬蹄作響,楊曦離開了平縣,沿著寬敞的道路,直奔京城而去,走出來沒多遠,楊懷玉等在路邊。
看到妹妹,他倒是有些意外,“真沒想到,你會來的這么快?”
楊曦燦然一笑,“哥,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楊懷玉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很疼,很酸楚……接下來的一天多,兄妹兩個都沒說話。恰巧到了中午休息,正在默默啃著干糧,在大路上塵土飛揚,一群騎兵簇擁著一個少年郎,鮮衣怒馬,飛馳而來。
楊曦突然止不住悲傷,淚水奔涌而出……青史盡成灰說那個啥……寫女人的段子一直寫不好……大家湊活著看!對了,四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