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是一座擁有百萬人口的超級都市,而且還是一個內陸的城市,這一點很重要。如果光是靠著牛馬畜力,手抬肩扛,無論如何,也沒法供應這么多張嘴。
為了滿足京城的需要,大宋的統治者建立了四大水渠,包括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這四條河流連結四面八方,溝通其他天然水系,把京城所需的物資源源不斷運進來,保證世界第一繁華都市的正常運轉。
四條運河當中,要數汴河最為重要,溝通江淮,輸送東南的糧食和物產進京,占所有財賦的一半之多。可以說汴河維系著大宋帝國的運轉,稍微有點麻煩,就會殃及天下,故此每年大宋都要花費巨資,治理汴河,讓人頭疼不已。
只是這一次,汴河帶來的卻是天大的喜訊。
滿載著100萬斤滇銅的漕船駛入了京城,王寧安和曹佾早早前來等候,除了他們之外,還有許多官民百姓,甚至是朝中顯貴,皇親國戚,全都跑來看熱鬧。
當船只停好,跳板搭起來,就有壯實的民夫背著籮筐,從船上下來,把一塊塊幾十斤重的銅錠搬了下來,就這么明晃晃地堆在碼頭上。
沒有多大的功夫,銅就堆成了小山,在陽光的照射之下,發出淡淡的金光,看得人眼紅心熱。
幸好開封府派出了足夠的差役,維持著秩序,不然非出亂子不可。
在看熱鬧的人群當中,就有潘肅、石濤、呼延達三個,他們伸長了脖子,看著大塊的銅錠,眼睛冒光,放聲大笑。
值了,真值了!
光是這些銅,就證明投資嶺南,一點錯都沒有!
他們不由得看了看其他人,尤其是高士林,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怎么樣,傻了吧?舍不得一點小錢,還想發財?做夢去吧!
潘肅拉著兩個人,故意從高士林面前,得意洋洋走過。
“高兄,不好意思啊,我們要去喝酒了,怎么樣,你去不去?”
去,去你媽的!
高士林簡直要炸了,他現在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成了,又讓他們成了!
本來大家都以為嶺南那么遠,又氣候惡劣,想要開發出成果,至少要幾年的光景,許多人都是看重趙宗景的潛力,才去捧臭腳。誰知讓王寧安獅子大張口,都給嚇跑了。
可一轉眼的功夫,人家就把銅弄到了京城!
這下好了,就算不看著趙宗景,光是為了商業利益,各方削尖了腦袋,也要撲上來。
高士林已經發現了,原本跟他站在一起的柳家、王家、張家,崔家、劉家、李家、袁家,此刻全都松動了,一個個滿臉垂涎,看著那一堆銅山,流出了長長的口水。更有人追悔莫及,真是白長了一雙眼珠子,竟然沒有發現嶺南的商業價值。
光顧著盤算奪嫡那點事情,真是鼠目寸光,該死,該死!
圣人春秋鼎盛,現在就琢磨著巴結新君,還為時過早。再說了,不管誰當皇帝,都要過日子,那么好的來錢路子擺在那里,豈能白白放過?
這幫人都琢磨著要趕快去找王寧安,好好談談,這位王大人的價值可不只是巴結趙宗景的終南捷徑那么簡單!他本身的實力就不容小覷,值得合作!
見到這些人躍躍欲試,高士林的心里更加惶恐。
前些日,他們集體拜會王寧安,就存了逢迎趙宗景的心,當時高士林還不算擔心,畢竟各個家族,兩邊討好,兩頭下注,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問題是如今嶺南的利益展現出來,這幫人真的和王寧安有了利益勾結,還越來越緊密,到時候誰敢擔保,他們不會徹底倒向趙宗景?
假如整個將門都支持趙宗景,那姐夫的奪嫡大業可就有麻煩了。
高士林思量半天,一扭頭,直奔汝南王府而去,他要趕快去通風報信。
相比起將門子弟心思各異,算計滿腹,一個老人顯得非常單純,非常高興,這就是剛剛調入京城,出任三司使的曾公亮。
此老可不簡單,他為官近三十年,政績卓著,頗有聲望。當初在慶歷新政的時候,他也是堅決支持的一個。
只是曾公亮和其他人不同,他不光有一張嘴,還有實際行動。
曾公亮曾經編纂過《武經總要》,要說起這部書,堪稱大宋版的軍事百科。
一共40卷,分為上下兩部分,在上卷,曾公亮敏銳指出,為了防止軍閥格局,藩鎮林立,大宋進行了一系列的收權行動,結果卻是矯枉過正,弄得兵不知將,將不識兵,導致仗仗失利,節節敗退。
他還提倡要嚴格訓練,主張兵家用人,貴在隨其長短而用之。
在下卷之中,他更是收錄了各種武器戰法,配上了圖示,十分精美,條分縷析。
六藝學堂下面設有武學院,其中《武經總要》被王寧安放在了第一位,重要性甚至超過了《孫子兵法》。
王寧安認為奇謀妙計,運籌帷幄,雖然不可缺少,但是真正的制勝關鍵還是實力!落到具體就是兩條,一個是士兵的素質,一個是武器的質量。
這兩條《武經總要》之中都有詳細論述,王寧安曾經不惜重金,讓人印制1000套,發給每一個武學院的成員,奉為圭臬。
說起來慚愧,《武經總要》已經出來了六七年,可是隨著慶歷新政失敗,文官之中,沒人支持推廣,武將更是一幫大老粗,沒人愿意下功夫學習。
王寧安成了推廣《武經總要》的第一人,雖然和曾公亮第一次見面,但兩個人神交已久,可以說是一見如故。
曾公亮不同于那些瀟灑飄逸,風度無雙的士大夫,老爺子長相普通,非常平易近人。他算是大宋官場上為數不多的實干派,早年就率領百姓治理水患,后來又研究兵法,造詣很深。
曾公亮拉著王寧安的手,哈哈大笑,“我都聽醉翁說了,真是想不到,老夫費盡心血著書,竟然墻里開花墻外香,讓小王大人給發揚光大了。”
王寧安夸張道:“老大人,你不會找我要版權費吧?”
曾公亮一愣,隨機朗聲道:“怎么能不要?”
老頭指了指那一堆銅山,笑道:“從現在開始,每年1000萬斤銅,少一點都不行!”
王寧安一拍胸膛,笑道:“這算什么,老大人需要,一年三千萬,五千萬,也沒問題。”
曾公亮板著臉道:“什么是老夫要?弄得跟貪贓枉法似的,是大宋需要啊,這錢荒太惱人了。”
曾公亮感慨萬千,他接任三司使,鑄幣也是他負責的工作之一。
前些年為了應付李元昊叛亂,朝廷發行許多鐵錢,剛開始鐵錢還能維持和銅錢一樣的價格,可最近幾年,鐵錢崩潰,市面上銅錢嚴重匱乏,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以物易物,非常不方便。
滇銅來了,可謂是及時雨,老頭一顆心落在了肚子里。
他圍著銅山,轉了半天,頻頻點頭,這些銅有黃銅,還有白銅,雖然品相不一,雜質也稍微多了一些,但是制作銅錢,完全沒有問題。
曾公亮很滿意,可有一個人卻氣瘋了,那就是國舅爺曹佾。
他趁著曾公亮看銅去了,一把拉著王寧安,到了空出來的船艙里,暴跳如雷。
“我說二郎,咱么兄弟一場,你可不能坑我!這明明是我派人費了好大勁兒,從大理弄來的,怎么成了你的功勞?當然了,你搶功勞也就算了,可是你不能把這些銅都交給朝廷啊!那我怎么辦?”
王寧安呲著閃亮的白牙,呵呵笑道:“國舅爺,你好歹有點覺悟成不,你姐夫不容易,貢獻一點銅算什么?不過區區25萬貫,100萬斤,對你來說,九牛一毛,大海一勺!”
曹佾氣得直轉圈,“我說的不是錢,是這個事!你懂不懂?”
“懂,你說的不是錢,說的是錢的事!”
曹佾被噎得差點趴下。
王寧安無奈道:“我說國舅爺,我什么時候在錢上虧待你了?”
曹佾突然清醒過來,他一躍三尺高,激動地:“二郎,你小子跟我說實話,你準備從哪里撈錢?”
“這才對嘛!”王寧安笑道:“我的國舅爺,你聽我慢慢說。”
王寧安確實沒打算通過銅礦賺錢,銅可是不折不扣的戰略資源,從來都是朝廷掌控,隨便插手,大肆漁利,朝廷怎么想,大老板趙禎怎么想?
再有,靠著煉銅賺錢,也實在是太少了,根本是少的可憐!
要想賺,就賺別人干不了的。
隨著大理和交趾的銅開發出來,前往嶺南的商貨必定成倍增加,這時候如果能掌握一個船隊,把大宋的貨物賣到交趾和大理,再把土產運回來,順便運送銅錠,這里面有多少的利潤?
而且這么多商人南下,他們需不需要安全保護?需不需要金融服務?
海上船隊,保安公司,票號錢莊……這就是王寧安的如意算盤。
“國舅爺,讓交趾人挖銅,讓大宋的商人煉銅,說到底,他們都是給咱們干活,替咱們賺錢!”
王寧安的手指翹著桌面,十分有節奏,“制造業的利潤最多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服務業!咱們要搶占產業的制高點,不能當辛苦的土老帽!”
曹佾這才如夢方醒,“二郎,你就是厲害,可問題是船隊,錢莊都要下不少的本錢吧?”
“是啊,所以我才要收保證金。”王寧安淡淡說道,曹佾的臉卻瞬間垮下來了。
好嘛!
你這家伙也太不要臉了!
從人家身上收錢,組建船隊錢莊,反過頭再賺人家的錢!
怎么好事都讓你給占了?
那幫人豈不是成了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的笨蛋了?
王寧安輕輕一笑,“怎么,國舅爺心疼了?”
“我是怕打雷的時候,老天爺劈你,連累了我!”曹佾氣咻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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