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賈昌朝吃驚了,“王大人,別怪老夫沒提醒你,國家大事,開不得半點玩笑,800萬貫銅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萬一你拿不出來,到時候只怕陛下也保不了你。”
老賈還算沒壞透了,知道提醒王寧安。
“多謝賈相公,下官明白輕重。”
王寧安是鐵了心,富弼微微盤算,想必這小子自以為有了滇銅,就肆無忌憚,以為每年能多鑄銅錢,大賺其利,便不顧一切。
不過王寧安,你終歸要倒霉的。
富弼笑道:“王大人,既然你敢立軍令狀,老夫也不好執意反對,只是如果鑄錢之權交給了皇家銀行,那些開礦鑄錢的工匠怎么辦?以前他們可都是從三司各路領錢的,這筆開銷……”
“我出!”
王寧安毫不退縮,“既然是銀行的人,自然要銀行來出錢,我會妥善安排礦工的。”
富弼心中暗喜,小崽子,你可上了當了!
18處錢監,各地的礦場,牽連幾十萬礦工,哪怕一個人每月一貫錢,算起來也是幾百萬貫的開銷!
你王寧安多大的本事,能賺多少錢,這個窟窿也是你能扛得?
罷了,就讓這小子早點倒霉,出了事情,正好把他趕出朝堂,也省得蠱惑君心,繼續弄幺蛾子。
政事堂這邊拿不出別的反駁理由,只能在趙禎見證之下,簽訂約書,從此之后,18個錢監,還有鑄幣大權都落到了王寧安的手里。
諸位相公紛紛離去,趙禎主動叫住了王寧安,他心中還有疑惑,雖然王寧安的辦事能力不用懷疑,但是一國的貨幣之權,王寧安能擔得起來嗎?
“王卿,朕對你寄予厚望,你可有主意了?”
“啟奏陛下,臣以為大宋廣設錢監,實則分散人力,得不償失。以往朝廷缺少銅礦,不得不如此,這一次臣提議在嶺南設立一處新的錢監,然后調集各方工匠,云集嶺南,鑄造貨幣,以交趾和大理的銅礦產量,絕對能支應全國的消耗……至于更具體的事情,還要臣仔細了解情況,才能向陛下回稟。”
趙禎點頭,“那好,京城就設了一處錢監,你盡快去看看吧。”
“遵旨。”
從宮里出來,王寧安仰望著藍天,長長出了口氣,只覺得渾身輕松舒爽,好像要飛了一樣。
沒錯!就是這個感覺!
說起來可笑,大宋的君臣竟然沒有發覺鑄幣大權的重要,每年800萬貫就把他們給買通了,真是十足的傻蛋!傻的可愛!
富弼還以為逼著自己每年交錢,承擔匠人的工錢,就能讓自己知難而退。想什么呢?也太小覷我王寧安的智商了。
只要銀行運轉起來,老子就能發行交子,拿紙當錢用,更何況還可以慫恿趙禎,讓他下旨,以后各級官府的開支必須經過銀行,有明賬可查。
如此一來,我根本不用辛辛苦苦鑄錢,只要在賬本上增加幾個數字,就能應付。
王寧安越想越高興,他哼著小曲,回到了住處,立刻著手拉攏盟友,分配股份,權衡妥當,看看誰能加入皇家銀行,享受這場饕餮盛宴。
王寧安在謀劃著,那邊離了皇宮,王堯臣和唐介一起找到了富弼,兩個人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唐介,更是跟鍋底似的。
沒等落座就說道:“富相公,你怎么能把國家大事,輕易交給王寧安,這不是亂來嗎?”
富弼兩手一攤,“老夫有什么辦法,陛下信任他,賈昌朝又是那個模樣,老夫就算硬抗,也扛不住啊!”
王堯臣哀嘆道:“千難萬難,富相公最難,王寧安實在是太可惡了,他若是把銀行辦砸了,大宋都要跟著倒霉。”
富弼突然抬起頭,幽幽說道:“他要是辦成了,只怕禍害也不是不小。”
辦成了,還是禍害?
唐介有些轉不過彎,可王堯臣明白過來。
是啊,錢荒幾十年了,弄來弄去,朝廷的大臣沒有主意,愣是讓王寧安給解決了,他們的老臉往哪里擱?
屈指算來,這幾年王寧安打文官臉的事情可不少了。
河北和陳州的救災,他的主持之下,災民九成都活了,相比之前的五成不到,多少人要汗顏,甚至無地自容。
在東華門誓師出征,武夫露了大臉,狄青更是成為大宋的勵志榜樣。
據說有些人還效仿狄青,故意在臉上紋了字,美其名曰,叫“金妝”。好不容易,靠著屠刀,才豎立起來東華門唱名的風光,愣是被搶走一大半。
還有儂智高叛亂,交趾歸附,到了眼下的錢荒……
每一巴掌都打得文官痛入骨髓,臉面丟盡。富弼平素謙和有度,是個道德君子,他不屑于玩陰謀詭計,暗箭傷人。
可問題是王寧安屢屢踐踏文官底限,身為次相,富弼不能不有所作為,維護士人的利益。
“陛下這些日子,越發信重武將、外戚,重用王寧安,言聽計從,這都不是好兆頭!大宋立國不易,唐末藩鎮割據,五代十國,文人卑賤如蒿草,戰亂不斷,民不聊生,好容易天下大治,斷然不能再讓妖孽執掌權柄,把天下都給毀了!”
富弼漸漸攥緊了拳頭,見他真的怒了,王堯臣心中暗喜,他知道這位富相公的本事,只要他能挑頭兒,王寧安不算什么。
“富相公,你就下令吧,該怎么應付,我們去安排。”
“不忙!”
富弼擺手,淡淡道:“錢監沒有那么容易吃下去,我們且看看吧。”
富相公的穩如泰山,可不是裝出來的,他很清楚,錢監的水有多深,如果王寧安覺得拿到了鑄錢監,就拿到了聚寶盆,那可大錯特錯了,沒準王寧安這一次就徹底陷進去了!
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王寧安挑了一個好日子,正好趕上曹佾從陳州回來,他就讓曹佾當向導,一起去錢監。
在路上,曹佾眉頭緊皺,有些憂心道:“二郎,我覺得你是不是太草率了,鑄錢的事情不該接的。”
王寧安一愣,“我說國舅爺,你是不是去了陳州一趟,修成了佛心,連賺錢的事情都不感興趣了?”
曹佾白了他一眼,“跟著你,十輩子都修不成佛,我就是聽人說,錢監每年賺頭兒不多,有些時候,還要賠錢!”
“什么?”
王寧安真的驚呆了,“國舅爺,你沒病吧?鑄錢的能賠錢,這不是笑話一樣?”
曹佾苦笑道:“我以前也覺得是個笑話,可是這次去了陳州,我覺得什么事都能發生,大不了,你就認輸,光開銀行,別碰鑄幣就行了。”
“呸,不能鑄幣,我要銀行有什么用?”
王寧安滿腹狐疑,怎么也想不通,只好催促車夫,快點去錢監看看。
他們出了京城,往東走了不到20里,離著汴河不遠,就能看到一片建筑,濃煙滾滾,不時有穿著短打,露著耗子肉的工匠出沒。
還有馬車從汴河那邊把銅礦運過來,沿途都有士兵監視,守衛森嚴。
王寧安為了方便,也沒穿官服,他們曹佾下了馬車,剛走過來,就有一個年輕人嬉笑著跑過來。
“二位客官,是來看鏡子的?”
“客官?鏡子?”王寧安愣了,莫非走錯地方了,“這里不是汴京鑄錢監嗎?”
年輕人連忙點頭,笑道:“可不是,來我們這就對了,這兒的銅鏡最便宜,樣式也多,好些京城的貴人都到我們這兒來買鏡子。看你們二位都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這成親辦喜事,誰家能少得了銅鏡,挑一面好看的鏡子,娘子歡喜一輩子。”
王寧安實在是理解不了,鑄錢的地方竟然賣鏡子,怎么感覺像是印鈔廠,兼職賣書,根本不搭啊!
難道是有人貪墨,在錢監開起了買賣。
想到這里,王寧安沒有亮出身份,他和曹佾一前一后,進了房間。還真別說,這里弄得就和普通的店鋪差不多,一共三間門臉,擺著各種銅器,有鏡子,有臉盆,有燭臺,有架子,其中以鏡子最多。
有圓形的,有橢圓的,有的素雅,有的花哨,各種神獸花草,裝飾得十分奢華,甚至有的銅鏡嵌著珠寶,華貴無比。
王寧安越發眉頭緊皺,他隨手指了一面鏡子,“這個多少錢?”
小伙計笑呵呵把銅鏡拿出來,送到王寧安的手里。
“客官,你真是好眼力,這可是上好的黃銅,三天前剛剛制成的,別看沒有那么多花紋,但大氣端莊,不多,35貫,立刻拿走。”
王寧安差點吐血,這面鏡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掂量一下,最多一斤左右。
如果按照分量計算,一貫錢就是4斤,35貫,140斤,就換個1斤的銅鏡,這特娘的差距也太大了?
見王寧安滿臉不敢置信,小伙計道:“客官,這個價錢不錯了,你看到沒有,那個雙龍戲珠的鏡子,要80貫,那個龍鳳呈祥的100貫,那些有星斗日月,草木魚蟲的,都要50貫以上。”
順著伙計的手,王寧安看了一圈,實在是不明白,銅鏡怎么會這么貴?
曹佾湊到了王寧安的耳邊,“二郎,前些日子,你嫂子買了一個二尺的銅鏡,花了3000貫呢!咱們大宋缺銅,銅鏡的價錢一直不便宜的!銅佛不也是這樣嗎!”
王寧安猛然驚醒,一拍腦門,大笑道:“可不是,我還告訴了你一條財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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