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有再多的質疑,在實實在在的效果面前,許多人選擇閉嘴了。
皇家銀行打出了名氣,站穩了腳跟。
富弼心情很糟糕,趙禎毫不掩飾地偏袒喜愛王寧安,對皇家銀行多有優待。他現在甚至有點后悔,如果真的按照賈昌朝的辦法,賜給王寧安功名,安排去陳州當知府,即便是進入三司,又能如何?
官場不是他王寧安一個人的,完全可以通過各種手段規矩,給王寧安下絆子,扯后腿,早晚能把他磨沒了。
結果一時意氣,弄出來皇家銀行。
現在好了,皇家銀行只聽趙禎一個人的命令,完全獨立在朝廷之外,政事堂想要限制皇家銀行,一點辦法都沒有。
就拿他富彥國來說,才智無雙,智慧超群,唯獨弄不明白銀行的運作,他到現在也搞不懂,為什么賤賣銅器能緩解錢荒,簡直是說不通啊?
富弼很無奈,也很無助,他受那幫朋友囑托,要看住王寧安,防止這個妖孽亂政,結果弄得七零八落,節節敗退。
也不知道是王寧安太強了,還是自己太弱了?
富弼有些挫敗,正好,今天是他的生日,富相公提前一個時辰回家,準備好好享受天倫之樂。
他剛回家,就有管家來報告,說是文彥博的公子文及甫到了。
富弼就是一愣,他過生日從來不邀請客人,只是自家人而已,實際上富弼除了對王寧安橫豎看不上之外,種種作為都是標準的道德君子,十分自律。
這個時候,文及甫跑來,絕不單純是給自己賀壽,富弼想了想,“讓他來我的書房吧。”
管家去了,不多時,帶來一個年輕士人。
文及甫和他爹很像,個子高高的,白白凈凈,文質彬彬,見到富弼,就躬身施禮。
“小侄恭賀叔父大壽,愿叔父松柏綿長,長命百歲。”
富弼微微一笑,“免禮吧,你爹可好?”
“他老人家好著呢,整天游山玩水,詩詞唱和,好不快活。”
富弼感慨道:“你爹會享受啊,不像老夫,坐在這個位置上,想要長命百歲都難。”
文及甫陪著干笑了兩聲,富弼的確有點難。
作為保守派在朝堂的大旗,富弼屈居次相,權柄沒法和賈昌朝比,而且他和趙禎的關系越發疏遠,論起圣眷,又敵不過歐陽修和王寧安,偏偏還有一大幫人推著他,必須扛起大旗。
說實話,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富弼已經很了不起了……所以你還是趕快滾蛋,把位置交給我爹算了。
當然,這話文及甫只敢在心里想想,表面上還要賠笑,“叔父大人,你的難,家父也知道,這不,特意讓小侄過來,跟你老人家說說,這個王寧安,他作死作到頭了,老天要收拾他了!”
富弼不解,“賢侄,王寧安剛剛立下大功,錢荒得到了紓解,陛下非常欣賞他,賢侄這么說,怕是有失公允。”
文及甫笑道:“叔父,正因為錢荒的事情,王寧安動了不該動的東西,有人正集結力量,要讓他好看呢!”
富弼悚然一驚,“賢侄,你不是開玩笑吧?那個王寧安可不是尋常人物,萬一偷雞不成蝕把米,可就不美了。”
文及甫不以為然,“實不相瞞,有人已經準備了1000萬貫,要干掉王寧安,就看叔父愿不愿意幫忙了?”
富弼把臉一沉,拍著桌子道:“賢侄,你這是什么話,老夫是朝廷命官,不是江湖殺手,買兇殺人的事情,不要找我!”
文及甫連忙擺手,“叔父誤會了,他不是要從錢荒下手嗎,咱們就用這些錢,讓他的皇家銀行完蛋!”
王寧安的農莊,收拾一新,他和楊曦站在莊園門口,翹首以盼。
楊曦的小臉越發紅潤,竟然低著頭,嬌羞無比。
“怕什么,又不是沒見過。”
“可,和以往不一樣。”楊曦低低聲音道。
王寧安抓著她的小手,用力撫弄,安慰道:“沒事的,我娘很好說話的。”
縱使王寧安不停安慰,楊曦還是很緊張,嘴唇緊緊抿著,她見慣了大家族之間,婆媳爭斗,妯娌廝殺,那可真叫一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白氏又不是尋常女人,這幾年打理王家偌大產業,井井有條,那是個頂能干的女人,楊曦外表強大,可內心柔軟,真是從骨子里害怕未來的婆母娘。
怕也沒用,王家的馬車已經到了。
首先從車轅上跳下來一個小男孩,大叫一聲,朝著王寧安就撲來過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兄弟王寧澤,小家伙已經快十歲了,多年鍛煉,加上良好的營養,小家伙格外壯實,跟小牛犢子似的,撲倒王寧安身上,差點把他撞一個跟頭。
王寧澤忍不住埋怨道:“哥,好長時間了,你都不回家,姐姐說你不要我們了,是真的嗎?”小家伙仰著臉問道。
“別聽湘兒胡說,哥哥不是當官了嗎!官身不自由,不過現在好了,你也大了,以后要是想哥哥,我就帶著你到處逛逛。”
“好啊!”
王寧澤樂得拍巴掌。
這時候白氏牽著王洛湘也走了過來,小丫頭可不是當初的黃毛姑娘,出落得越發精致漂亮,已經有了些紅顏禍水的苗頭,多年不見,乍看到哥哥,還有些遲疑。
王寧安主動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
“哥哥今晚親手給你做接風宴,讓你檢查一下,哥哥的手藝進步沒有?”
一提這話,小丫頭忍不住想起當初王寧安照顧他們兩個的時候,頓時小眼睛泛著淚,抓著王寧安的大手,舍不得松開。
見了兩個小的,就剩下白氏了,這幾年的功夫,白氏微微有些老,鬢邊也有了零星的白發,模樣倒是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慈祥和藹。
沒等王寧安問好,她先搶步走到了楊曦面前,伸手拉住了楊曦的胳膊。
“寧安,你小子挺有眼光,這個媳婦娘喜歡,告訴你,可不準欺負她,小心家法!”
王寧安連忙陪笑道:“我哪敢欺負她,曦兒的功夫有多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楊曦嚇得連忙搖頭,“嬸娘,我可沒有打過二郎!”
她害怕極了,生怕給婆母留下悍婦的不好印象,哪里知道,白氏渾不在意,笑呵呵拉著她的手,“你怕他干什么,將門虎女,就該拿出點殺氣來!咱們家,輪不到他們男人說了算!”
王寧安簡直郁悶吐血,我的娘啊,不帶你這么泄露王家機密的,往后兒子可怎么活啊!我可不想學老爹!
要說他對王良璟沒什么欽佩的,唯獨一點,老爹是真夠自律的,哪怕身在嶺南,那也是守身如玉,多少當地的土人豪商,還有交趾大理,美女多如牛毛,結果老爹一個都看不上眼。
每天除了打仗就是練兵,連軍營都不出,一點錯誤不敢犯。
白氏的確不一般,王良璟被她吃得死死的,王寧安又只能俯首帖耳,從這個角度說,她才是王家當之無愧的老大!
為了伺候好老娘,王寧安親自下廚,準備了一桌子好菜,全家人湊到一起,白氏略有些傷感。
“你爹什么時候從嶺南回來,咱們家也好真正團圓。”
“快了。”王寧安道:“陛下早就有意調南方大軍回朝,只是交趾和大理還不穩當,需要有強兵壓著,我看要不了一年半載,狄帥和我爹都會回來,畢竟北方為重嗎!”
白氏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吃了飯,白氏推說身體疲乏,讓楊曦帶著王寧澤和王洛湘出去玩,她把王寧安叫到了身邊。
只剩下母子兩個人,白氏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二郎,聽你的話,嶺南那邊還不安寧?”
見王寧安點頭,白氏厲聲責備,“那你怎么敢拋售銅鏡,你就不怕嗎?”
出身商人之家,又打理了王家產業多年,白氏有著超乎一般的敏銳,“二郎,這時候有人收購銅鏡,把價格炒上去,交趾的銅跟不上,你拿什么打壓銅價?”
王寧安愣了下,問道:“娘,你怎么知道的?”
白氏伸出手指,點著他腦門,“還問我怎么知道的?你娘先去汴京轉了一圈,才來這兒的。娘已經打聽了,在三天前,銅鏡最低價到了一貫800文,昨天已經回升到了兩貫,雖然漲幅不大,可這里面意味著什么,你清楚不?”
王寧安嚴肅了起來,認真道:“孩兒明白,是有人暗中收購銅鏡,想要破壞皇家銀行的動作。”
白氏長出口氣,“原來你知道,我還當你光顧著高興,忘乎所以了呢!”
“哪能,關乎身家性命的事情,孩兒怎么敢大意,其實拋售銅鏡,是孩兒故意露出來的破綻。”
“故意的?”
白氏念若有所思道:“金融的水有多深,娘心里清楚,你弄出了皇家銀行,固然是妙招,但是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他們肯定會反撲的。”
王寧安接著道:“所以孩兒故意引誘他們上鉤,與其讓這幫人明槍暗箭纏斗不休,不如來個狠的,給他們一點顏色。”
白氏想了想,突然笑道:“一點顏色就夠了?我兒的膽子還是不夠大啊!”
白氏把王寧安叫到了耳邊,“二郎,還記得你三伯當年流落到的長生島不?”
“記得,那里怎么了?”
“娘在那里建了作坊,已經能生產琉璃鏡了。”說著,白氏把她的梳妝盒打開,一面鏡子赫然出現,把母子倆的笑容照得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