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銀行辦得倉促,只是買了一處三層的樓房,還沒來得及自建辦公區。
王寧安選在了第三層,等待前來兌換票據的貴客。
在桌子上,擺了四樣點心,熱水一壺,有人好奇咬了一口,結果險些崩掉了一顆牙,比石頭還硬!
王寧安鎮定自若,笑道:“諸位也知道,皇家銀行日子過得艱難,這點心還是上個月的買的,要是餓了,泡水也能吃。”
這幫人鼻子都氣歪了,到了你這,誰要吃點心啊!
其中一個身體胖大的中年人,沖著王寧安咧嘴一笑,“王大人,吃不吃東西,我們不在乎,在商言商,我們手上的票據你可要兌換了。”
王寧安笑道:“請你們放心,未時準時開始兌換,我手下的人已經在清點分類,早就準備好了。”
大胖子還是不信,或者說,他的任務就是來找茬兒的。
“王大人,既然你那么有把握,何必還拖延,趕快把東西給了就是了,我們家里還急著要結婚用呢!”
“結婚?”
王寧安哈哈一笑,“結婚用上萬的銅器,你們家可真不一般啊!”
大胖子老臉微紅,他腆著肚子道:“不牢王大人操心,小人家里就是喜歡用銅器,還能怎么樣?”
“不怎么樣,一切按照約書辦事!”
王寧安說完,一轉身,從三樓走了下去,不再理會這些人。凡是跳到前臺的,都是嘍啰兵,真正的后臺不會沖到第一線,當然了,他們也未必能穩坐釣魚臺。
王寧安選在了二樓角度合適的位置,目光從下面眾人的頭頂掃過,頗有一點俯視蒼生的味道。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現,王寧安的眼神是空洞的,沒有任何焦距,魚已經落網了,就等著最后的收割了,這種事情,自然有人愿意代勞,不用他再費心出手了。
政事堂,賈昌朝、富弼、王堯臣、梁適、剛剛升任樞密副使的王拱辰,幾個人都在,只是大家伙的心思各異,有人唉聲嘆氣,有人卻面帶嘲諷。
賈昌朝鄙夷地掃了一眼其他幾個人,早都說過,不要和王寧安斗,不要和他斗!那小子是好對付的嗎?
殺到了現在,就算皇家銀行倒了又能如何?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動用上千萬貫的財富,去擾亂銅礦市場,你們可真是膽子太大了,大得天都容不下了!
跟皇帝炫富,打皇帝嘴巴子,自古以來,狂妄瘋癲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場?
富弼,富彥國,你熟讀經史,以名臣自詡,這就是你的為臣之道?
梁適,你也是名滿天下的直臣,竟然走到了這一步,就不怕千夫所指嗎?
賈昌朝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這幾位主宰著大宋命運的相公顯得十分尷尬,富弼城府太深,沒什么表示,倒是梁適撐不住,先說話了。
“實在是匪夷所思,賈相公,我提議立刻請旨,暫時停止交割,押后一段時間,我們全力調撥銅礦和工匠,幫著皇家銀行,渡過危局?”
賈昌朝斜了他一眼,心說知道害怕了,可是晚了,太晚了!
“要是早一個月,或許還有救,現在就算停止交割,皇家銀行的聲譽必然一落千丈,甚至蕩然無存。這世上沒有后悔藥,眼下只能祈求王寧安能安然挺過去,咱們最多挨幾句罵,哪怕丟官罷職也無所謂。不然,你我都會成為千古罪人,無地自容!”
賈昌朝說完,一甩袖子,直奔自己的值房,懶得搭理其他人。
這位賈相公是真不要臉,他沒摻和銅價大戰,固然無事一身輕,可其他這幾位或多或少,都卷入其中,有的人還卷入很深,比如富弼,他意味深長盯了一眼王堯臣,目光中滿是殺人般的憤怒!
富弼不太懂金融市場的事情,王堯臣告訴他只要拿出一兩百萬貫,把王寧安手上的銅器買光,銅價就被拉上來了。如此也證明王寧安的動作是沒有用的,壓不下銅價,解不了錢荒……富弼哪能想到還有期貨這一招,就點頭同意了,他覺得這也是測試一下王寧安的辦法,既然不行,那就淘汰嗎!
誰知道,竟然鬧成了這樣子,無法收拾,勝敗已經無所謂了,就琢磨著著怎么平息陛下的滔天怒火吧!
而此時呢,趙禎沒有在垂拱殿,而是到了皇后的宮中,從坐下的那一刻,皇帝臉上就止不住的笑容,曹皇后一頭霧水,實在是撐不住了,低聲道:“圣人,有什么喜事嗎?”
趙禎抬頭看了看時間,離著午時不遠了,距離交割的時間也只有一兩個時辰,趙禎終于松下心來。
他從袖子里掏出了一件東西,放在了曹皇后的手上。
曹皇后吃驚地拿起來,突然手一哆嗦,差點落在地上。這里面的人是自己嗎?五官,皮膚,毛,清晰無比,絲毫畢現,清清楚楚,遠勝過銅鏡百倍。
“這,這是什么?”
趙禎呵呵一笑,“這叫琉璃鏡,直到昨天,王卿才拿了一面,親手送給了朕。”
又是王寧安,曹皇后已經習慣了那小子的神奇,不由得笑道:“這東西可真清楚啊,有了它,這宮中的銅鏡都可以砸了……”
曹皇后隨口說著,突然她渾身劇烈顫抖,嘴巴張大,目瞪口呆,眼球艱難轉動,正好碰上了趙禎開懷的笑容。
“梓童,這回咱們贏了,徹徹底底贏了!”
狄青率領著三千名將士,押運著五艘漕船,沿著運河北上,昨天就過了陳留,距離汴京越來越近了。
突然行駛在最前面的船只,突然一頓,很快水手們驚慌失措。
“大帥,水下有石頭,把船底撞壞,沒法走了。”
狄青一愣,隨即微微冷笑,運河每天都有人清理,在航道中心,居然出現了石頭,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卑鄙無恥,連這種不入流的手段都拿出來了嗎?
狄青猛地一扯披風,扔在了地上。
“弟兄們,把盔甲兵器全都扔了,每個人五十斤銅,午時之前,必須送進京城!”
狄青說著,率先沖進船艙,背起一百斤銅錠,邁開大步,向著京城方向奔去。
沒有任何遲疑,這些南征北戰的漢子們,一個個甩下沉重的盔甲兵器,肩扛手搬,快北上。沿途的關卡早就得到了命令,要嚴防死守,務必不能讓狄青他們進京。
“頭兒,咱們怎么辦?”一個廂軍的士兵戰戰兢兢道。
年長的虞侯盯著狄青的隊伍,看了半天,把腳一跺,“都他娘的沒長眼睛,狄帥是咱大宋的人樣子,不跟著他學,還學那些無恥之徒嗎?反正老子也吃夠了皇糧,正好回家抱孩子!”
說著,他領著一隊廂軍,加入了搬運的行列。
不只是他們,運河的船工,看熱鬧的百姓,都涌了上來,等到狄青他們鄰近京城的時候,這一支隊伍已經足足三萬人之多!
另外一面,老將軍王德用押運著車隊,也過了陳橋鎮,直奔京師而來,阻擋他的是侍御史田方。
“老將軍,奉樞密院令,隊伍暫停,接受檢查,以防違禁之物進京!”
王德用飽經風霜的老臉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原來要查啊,那就請過來吧!”
田方傻乎乎往前走,突然,一道寒光!
王德用手里的馬刀準確壓在了他的脖子上。
“兔崽子,老夫有圣旨,你敢攔著,就砍你的狗頭!”
“你,你敢不遵朝廷祖制,我,我要彈劾你!”田方被嚇得聲音都變了。
王德用放聲大笑,“你們把大宋江山都搞亂了,還有臉拿祖制當護身符,真是無恥之尤!”
老將軍懶得理他們,直接帶著人馬,押運著銅鏡,越過嚇傻的田方,直奔京城揚長而去。
在各隊押運的人馬當中,最要命的就是包拯這一隊,他帶著人馬,距離開封二十里,迎面等候的是參知政事唐介。
包拯為官以來,朋友不多,唐介算是其中最要好的一個,只是他想不到,兩個人居然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包拯搖搖頭,苦笑著迎了上來。
“真御史,不過如此!”
這句話,充滿了嘲諷和鄙夷,世人盛贊唐介,說他是真御史,只是想不到,這位名滿天下的唐大人,竟然也充當起了別人的打手!真是不勝唏噓。
唐介面無表情,冷冷說道:“包拯,本官得到了密報,你的車上,裝著從遼國運來的違禁銅器,數量之巨,多達幾十萬件!”
包拯微微一笑,“唐大人,你想如何?”
唐介和包拯對視了半天,突然他哈哈大笑,“包拯,包黑子,要不是我姓唐的來了,你能進得去京城嗎?”
說著,唐介撥轉馬頭,對著手下人厲聲道:“護送包大人的車隊進京,耽擱一刻鐘,老夫砍你們的腦袋!”
包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子方兄,這,這……”
唐介自嘲一笑,“什么也別說了,我的辭官表已經寫好了,快進城去吧!”
包拯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羞慚道:“子方兄,小弟無禮了,等日后我再給你賠罪,眼下你先陪著我看一出好戲吧!”
“什么好戲?”
唐介還不清楚,包拯讓人掀開了一個箱子,唐介探頭看去,里面滿是有稻草裹起來的一個個圓形物體,和鏡子的大小差不多。
包拯拿起了一面,送到了唐介手里,唐介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大驚,“這,這不是銅鏡!”
“哈哈哈!王二郎做事,沒有足夠的把握,他會隨便來嗎!”
包拯催促著人馬,迅進了開封,唐介的腦袋瓜子都不夠用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茫然隨著人馬進了開封,王安國,蘇軾等人都恭候著。
“是包大人來了!”
包拯面色嚴峻道:“快把東西送到各個商鋪,立刻拋售!5oo文一面,今天就要把銅價打爆!”
“尊令!”
大家伙全都熱血沸騰,就在早上,他們還盤算著各路援兵能不能及時趕到,直到卯時,他們才如夢方醒,原來勝局早已定下了!
王先生啊王先生,你瞞得真好啊!
經過這些日子,皇家銀行早就做好了準備,在京城廣建網點,包拯帶來的琉璃鏡迅被掛了起來,明晃晃的,跟一面墻似的,東京的百姓迅聚集過來,驚訝地看著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蘇軾挺著胸膛,得意地吆喝著,“看到沒有,這是六藝學堂最新燒制的琉璃鏡,比銅鏡清晰,最關鍵是比銅鏡便宜,只要五百文,清倉大甩賣了!”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京城到處都開始了甩賣潮……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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