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靠著靜塞軍,沖散了耶律仁先,整個戰場的情況陡然一變。原本不利的天平快速滑向了大宋,雖然還沒有扭轉,但至少接近平衡了。
打退了耶律仁先,居庸關就安然無恙,只要守住居庸關,遼國西京道的人馬就沒法進犯幽州。
至少西線安全了,這就像下圍棋一樣,穩住邊角,不用到處操心費力,整個局面就會好很多。
當然,前提是必須守住居庸關才行!
“大帥,交給末將吧!”
楊文廣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主動請纓。
剛剛的一場戰斗,力抗4倍于己的騎兵,打不贏,拖不垮,楊家將的堅韌可見一斑!楊文廣已經用戰績洗刷了嶺南的恥辱,相信經過此戰,楊無敵的大名會重新傳遍大宋!
為了這場勝利,楊家部曲只剩下83個完好的,楊文廣身上挨了至少八刀,插了十幾只箭,所幸他穿著的是王寧安生產出來的板甲,還是特別加強版。
輕便,防御能力提升,不然他真的可能戰死,可即便如此,他也吐了一口血,傷勢不輕。楊文廣是個很謙遜的人,他也深知居庸關的重要,年輕人還太嫩,必須有他這種老將撐著。
狄青遲疑了一下,只好點頭,“仲容,你要多少人馬?”
“5000。”楊文廣回答的很干脆。
狄青倒是猶豫了,“會不會太少了?居庸關可不好守啊!”
“放心吧。”楊文廣很輕松道:“這些年居庸關都在遼國的腹地,早就不是當年的邊塞雄關,太多的人馬反而施展不開……對了,狄帥,二郎還給我提過一個辦法,或許能行。”
“哦?他有什么主意?”
“就是用水澆城墻,把居庸關變成一座冰城,至少兩個月之內,開春之前,居庸關能高枕無憂!”
“好!”狄青笑道:“打仗就是要利用天時地利,二郎果然有辦法。那我再送仲容一個人和!”
說著,狄青讓人把涅魯古叫了過來。
“小王爺,為了令尊的帝業,你也該辛苦一點了……居庸關就由你和楊將軍守衛,你不會反對吧?”
“不,不會……”涅魯古早就被嚇破了膽,他甚至不敢直視楊文廣,這個男人就是個瘋子!他手上的陌刀隊簡直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厲鬼!
涅魯古沒有絲毫的反抗念頭,乖乖和重元辭行。
狄青又把楊文廣叫了過來,“我剛剛得到了消息,陛下已經降旨折繼閔,讓他率領所部,猛攻遼國西京,有你們在,耶律仁先很難有作為了。”
“哦?”楊文廣一驚,“怎么折家軍也出動了?”
狄青含笑,“他們不敢不動!”
楊文廣稍微轉了轉腦筋,啞然失笑,也附和道:“是啊,仗打到了這個地步,誰敢不盡心,只怕日后在大宋都沒有立足之地了。”
楊文廣算是說對了,自從燕云之戰爆發,壓抑在大宋軍民心頭一百年的怒氣徹底爆發了,每個身在局中的人,都能強烈感到必勝的壓力!
士兵在玩命,將領在拼搏,老百姓在貢獻……每個人都恨不得燃燒自己,為了奪取燕云,灑干一腔熱血,也在所不惜!
“太祖皇帝當年準備北伐之時,不幸喪命,太宗皇帝兩次北伐,慘遭失敗,先帝御駕親征澶州,簽下澶淵之盟,向遼國繳納歲幣,是為國恥!在太祖皇帝之前,周世宗也是在準備北伐的時候,不幸駕崩!”
趙禎歷數著過往,臉色漲得紫紅,情緒激昂。
自從石敬瑭割讓了燕云十六州之后,歷代皇帝都想著光復燕云,都想著拿回這塊寶地!可是燕云就仿佛下了魔咒!
五代第一明君周世宗柴榮死了,開國皇帝趙匡死了,他們都是在謀奪燕云,還沒等發動,就含恨駕崩。
到了趙二,好不容易能出兵了,卻接連兩次戰敗。
再到真宗皇帝,別說光復燕云了,差點被遼國打下了京城!
燕云!
真的就是盤桓在大宋頭上的魔咒!
恐遼癥,就是那個時候種下的。
經過了一百年,多少有識之士都絕望了,麻木了……可是有一個人沒有放棄,從八年前,他就不停呼喊著,要恢復燕云,要報國仇家恨,要洗雪恥辱……養馬,練兵,積累財富,開發嶺南,造船隊,籌建皇家銀行,扶持渤海國,分化遼國……一步步走下來,終于走到了出兵燕云!
這是何等的不容易!
燕云一戰,已經是不容失敗之戰!
“王相公,朕想去看看。”趙禎迎著晚霞,策馬徐行,看似不經意道,可是王德用聽在耳朵里,卻是嚇了一跳!
“圣人,老臣沒明白,您是……”
“朕想去前線看看!”
“啊!”
王德用嚇得差點沒從馬上掉下來,“陛下,千萬不能啊!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萬金之軀,一身系天下安危,在河北督戰,已經過分了,如何能御駕親征,不妥,十分不妥!”
趙禎擺擺手,“朕知道自己的分量,不是御駕親征,是去看看。”
這有什么區別嗎?
老將軍說什么也不同意,他把腦袋搖晃得和撥浪鼓一樣!
趙禎勒住了戰馬,正色道:“王相公,朕即為天下之主,就該率先垂范,給所有人做個表率。朕去了前方,至少能激勵士氣,告訴將士們,朕和他們在一起。王老相公請放心,朕知道分寸,朕絕不會以身犯險,更不會胡亂指揮,朕就是去給大家伙吃一顆定心丸,難道這都不行嗎?”
任憑趙禎怎么說,王德用都拼命搖頭。
開什么玩笑,當年真宗親征,那是被逼無奈,是寇準押著去的,現在戰局雖然危險,但卻不至于崩盤,而且燕云那是遼國的地盤,有多少危險誰能知道,萬一有個閃失,把他老骨頭砸碎了都補償不了!
“陛下,你就聽老臣的,不要任性!”王德用苦口婆心,近乎哀求道。
情急之下,連任性都說出來了!
趙禎呵呵一笑,“老將軍,這不是任性,而是身為皇帝的擔當!耶律洪基敢親征,朕身為大宋的皇帝,寇可往,朕亦可往!”
說著,趙禎拍了一下巴掌,從隨行的隊伍當中,突然沖出兩個人,正是楊懷玉和狄詠。
“末將拜見陛下!”
趙禎含笑點頭,“正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們的父輩都在前敵和遼兵浴血奮戰,你們能落在后面嗎?”
“不能!臣等請戰!”
“好!”
趙禎笑道:“朕準許你們出戰,現在你們就保護著朕,立刻前往幽州!”
兩個小子也嚇了一跳,可還是咬了咬牙!
“臣遵旨!”
王德用都氣傻了,你們兩個混小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難道想害死大家伙嗎?
趙禎沖著抓狂的王德用笑了笑,“王相公,河北離不開人坐鎮,你德高望重,經驗豐富,就在河北主持大局,朕賜給你天子劍,富弼他們都要聽你的。朕去幽州的消息,還請老相公保密!”
說完,他就在狄詠的保護之下,直奔北方而去。王德用剛要追擊,楊懷玉把他攔住了。
“老將軍,尊奉圣旨,請您老留下來!”
“放屁!”
王德用抓狂之下,左右開弓,給了楊懷玉兩個嘴巴子,打得嘴角都冒血了。打完老頭也后悔了,“蠢子,你怎么不知道躲?”
楊懷玉咧嘴苦笑,“陛下一心去前方看看,晚輩也覺得讓陛下知道戰場的不容易,不是壞事……如果老將軍還不解氣,動手就是!”
“你的混蛋啊!”
王德用怒不可遏,“沒長腦袋的東西,你懂的屁!”
任憑王德用怎么痛罵,楊懷玉就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反正有他攔著,王德用也別想追上趙禎!
“唉!”
僵持了好半天,王德用重重嘆口氣,“還愣著干什么,去保護陛下!”
楊懷玉大喜過望,遲疑道:“老將軍是讓?”
“快特么追上去啊,晚了看你的狗頭!”
楊懷玉連忙答應,招呼著手下,縱馬疾馳,隨同著他一起北上的兩千捧日軍精銳。這支人馬既不是出自王家軍,也不是狄青訓練的,而是趙家地地道道的親信。
總計人馬不過三千,但是個個精干,且忠心不二,有這些人保護著,想來趙禎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真是想不到,陛下到老了,還有點馬上皇帝的意思了!”王德用人老成精,瞬間也猜出了一些端倪,這一戰趙禎必須去,他不去,日后這些驕兵悍將,如何能忠于陛下,忠于趙宋皇室啊!
“天佑大宋吧!”
其實啊,咱趙大叔沒那么多心思,他就是太想踏上幽州的土地了,趙大打下了江山,趙二奪了皇位,他爹簽了澶淵之盟,還跑去泰山封禪。
自從真宗干了封禪的事情之后,他就徹底毀了這項神圣的活動,從此之后,泰山封禪變得一錢不值,沒哪個皇帝還跑去泰山炫耀了。
作為一個皇帝,如果能踏上燕云的土地,把這塊地方拿回來,他就能告訴趙大,你想做的事情我做成了,告訴趙二,你做不成的事情,我做成!
告訴他爹,不用搞自欺欺人的封禪,我一樣能流芳萬古!
我就是大宋最有作為的皇帝!
趙禎一腔熱忱,心熱得和火炭一樣,可是真正踏上了燕云的土地,他才驚覺,和想象的太不一樣了。
即便是穿著沉重的貂裘,凜冽的寒風依舊能夠吹透,跑了一天下面,臉上的皮都裂開了小口,不得不涂上一層膩膩的豬油。
就這樣,他咬牙撐著,離著幽州還有50里,突然在遠處出現了一支騎兵,他們快速接近,大宋的一隊斥候陷入了包圍圈,一陣亂箭,剛剛歡蹦亂跳的幾個人,變成了雪地上的尸體……直到此刻,趙禎才醒悟,原來戰爭和想的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