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庸和王寧安都是大忽悠,不同的是王寧安拿利益忽悠人,邵庸則是拿神鬼之說,來忽悠人。
一個有形的,一個無形的,要說起來,還是邵庸更厲害三分。
他見包子眼心神慌亂,就主動給他算了一卦。
邵大師裝模作樣,念叨了半天,頹然長嘆一聲,“令尊可是葬在了環州?”
這一問就把包子眼唬住了,心說他怎么知道我爹在哪啊?邵庸心里暗笑,你告訴過我,你是環州人,從小就沒了爹,不得已到崔家當家丁,你爹不葬在環州,還能在哪?
包子眼心煩意亂,哪里想那么多,焦急道:“莫非和我爹有關系?”
“是啊,祖宗墳塋被沖撞,自然禍及后輩子孫,你失眠、多夢、盜汗、驚恐、心悸……這都是墳地不安的結果。”
包子眼雖然對親爹沒啥印象,但是極重感情,一想到老爹死了都不安寧,更擔心了,“邵先生,您老大發慈悲,幫幫小的吧!只要能破解,小的愿意奉上十兩黃金!”
邵庸憤然長嘆:“豈止是你,多少西北百姓的墳塋都要不保了,我又有什么法子!”
包子眼傻了,“邵先生,您,您是什么意思?”
“這有什么不明白的,鐵蹄踐踏,生靈涂炭,白骨曝于野,豈止你們一家,只怕千千萬萬家庭,都要喪命黃泉,每逢中元,沒有子孫燒紙,沒人給墳頭添土……哪怕在地獄之中,也是孤魂野鬼,悲呼……”
邵庸悲天憫人的哀嘆,包子眼聽傻了,他第一次思索過,生長在環州,自小就聽說過許多人被西夏殺戮,掠去充作奴隸。
他還記得,村子里有個半瘋的老太太,每天都在村口守著,望著,她的三個兒子都被西夏人搶走了,只剩下她一個。
看到了小男孩,她就發了瘋一樣,到處認兒子,有時候還偷偷抱走別人的孩子,被抓到之后,就是一頓胖揍。
直到一個冬天,暴雪降臨,老太太被凍死了,村子里的人收拾尸體的時候,發現老太太的臉上居然帶著笑,村子里的人都說活著也是折磨,死了倒好,還有人說,她看到了兒子來接她,一家人在天上團聚了……
包子眼聽過很多故事,只是這么多年,都變得模糊起來,可是此時此刻,突然變得清晰,仿佛就在眼前一樣!
他的主子勾結西夏人,想引西夏兵入寇,霸占整個西北。
包子眼很笨,但是他不傻,聽多了還是明白主人的打算,他覺得不妥,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妥……直到邵庸的話,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西夏人殺進來,父親的埋骨之地都落到了西夏人手里,以后也沒法給他們上墳燒紙,西夏人還跑馬圈地,會把地下的骨頭都刨出來,扔得滿地都是……天啊!
包子眼抱住了腦袋,難怪父親的魂靈會不安寧,難怪自己天天做噩夢。
爹啊!
孩兒不孝!
崔西楓沒有看錯,包子眼是個愚忠的人,但是卻忘了他也是個愚孝的人。
邵庸沒費多大勁兒,就把包子眼忽悠了,他哭著求邵庸,保住他爹的墳,邵庸把雙手一攤,他有什么辦法,要想保住墳地,只有趕走西夏人,他一沒有兵,二沒有錢,能有什么作為?
包子眼想清楚了,“邵先生,是不是要告訴朝廷,要請朝廷的人馬……不行,不行,我,我不能背叛少爺!”
“你錯了!”
邵庸道:“你們家少爺已經走上了邪路,萬劫不復,你現在立點功勞,等你們家少爺挨刀的時候,還有一個收尸的人,不然,你也要死!”
包子眼被邵庸忽悠得五迷三道,只能帶著邵庸,從延安府跑出來,找到了王寧安,把什么都說了。
王寧安聽到崔家的打算,也是嚇了一跳。
他立刻帶兵奔赴保安軍,結果在路上就聽到崔家作亂的消息,又聽說數萬百姓被裹挾,王寧安的腦袋都大了。
好不容易趕到了白犳城,結果有人說保安軍已經淪陷,叛軍直奔定邊軍而去,王寧安更加上火著急,急忙追趕,剛到了半路,居然聽到了好消息,一座小小的橫山堡,擋住了幾萬人,總算沒有太糟糕。
王寧安大喜,讓人把王韶請來,一見對方年紀不大,身形矯健,從里到外透著彪悍之氣,不比尋常。
詢問家鄉姓名,王韶都如實回答。
王寧安聽完,就是一震!
居然是他!
王寧安的心差點跳出來,他的六藝學堂網羅了一大批的人才,基本上王安石未來的幾大干將,都歸屬王寧安了。唯一例外就是眼前這小子!
王韶有什么功績,值得王寧安這么重視?
這位在歷史上是嘉佑二年的進士,和大蘇他們同科,雖然是文人出身,但是好武藝,能打仗。
派到西北為官之后,積極進取,屯田,練兵,鼓勵經商,做了太多的工作,積累實力之后,開拓熙河等地,拓土兩千里,光復6州,恢復了自從安史之亂以后,中原對西北地區的控制,從側面包圍了西夏,給大宋贏得了戰略主動權。
在名將凋零,武備松弛的年代,王韶靠著一腔熱血,無與倫比的智慧和勇氣,打出了開國之后,最大的勝利!
不得不說,是一個了不起的猛士!
王寧安之前還想過招攬王韶,可惜沒有機會,真是想不到,竟然會在橫山堡碰到他,真是造化弄人。
相比王寧安的復雜心思,王韶就顯得單純多了,他聽了太多王寧安的事跡,如今的大宋,可以不知道趙皇帝,但是不能不知王相公。
收復幽州,讓王寧安的聲望達到了頂點。
王韶覺得這家伙應該是個大英雄,至不濟也是個氣度沉穩,威嚴如山的人物。可面前的家伙,面嫩得似乎比自己還年輕。
細細瘦瘦的,還帶著一點黑眼圈,無論如何,也不像是那個叱咤風云的王相公!
“怎么,有些失望?”王寧安笑呵呵道。
王韶連忙躬身,以貌取人就是不該,更何況對方還是高高在上的王相公。他紅著臉道:“小人第一次見到王相公,不免為相公之風采折服,心生敬佩之情,渾然失神……還請相公見諒。”
王寧安看了他半天,突然哈哈大笑:“你一定不常拍馬屁!”王韶愕然,王寧安笑道:“你的臉比大姑娘還紅呢!”
笑過了,王寧安又道:“你和崔家打過仗,覺得他們如何?”
提到了正事,王寧安收斂了笑容,變得神情嚴肅,仿佛換了一個人,王韶也打了一個激靈。
“啟稟王相公,崔家的人馬無非是一群烏合之眾,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渡過洛水,徹底擊垮崔家人馬,收復栲栳寨,防止西夏人趁虛而入。”
王寧安點頭,“既然如此,你可愿意當前鋒?”
“愿意,當然愿意!”
王韶立刻召集所有的百姓,差不多一千人上下,他們都是當地的山民,其中不少是獵戶出身,身手矯健,箭術很好,又熟悉地形。
王韶帶領著他們直接涉水而過,由于是秋天,暴雨也過去了許久,洛水河上游不算深,他們輕松到了對岸。
首先就遇到了崔家巡邏的人馬,王韶沒有絲毫客氣,帶領著山民一陣沖殺,數百崔家的人紛紛潰散。
這些山民搶到馬匹,拿起了刀劍,穿上盔甲,從里到外,都武裝起來。還不肯罷休,亂兵的衣服也都給扒光了,遇到了錢財,全都塞進自己的腰包。
搜刮之狠,簡直讓王韶老臉通紅。
反倒是王寧安,他并不在乎,老百姓日子過得苦,總不能白白打仗吧!
“回去記得把衣服用熱水好好洗洗,再放到日頭下暴曬,然后再穿,不然會染上臟病的。”王寧安細心提醒大伙,山民們咧著大嘴,用力點頭。
王韶看在眼里,突然覺得王寧安很親切,不像是想象中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物,一言一行,他看著就覺得順眼,舒服!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擋都擋不住!
這時候王寧安的人馬大隊已經過了洛水,正準備向前。
突然,有斥候從定邊軍送來了消息,說是西夏人馬翻過了衡山,正在向定邊軍靠近!
“他們是虛張聲勢!為了吸引我們過去!”王韶不愧是戰爭的天才,立刻敏銳覺察了西夏人是聲東擊西。
王寧安立刻下令全速前進。
就在這時候,一股西夏人馬,已經順寧寨之外,寨子里的百姓拿著最簡陋的農具,嚴陣以待。
男女老少,一起上陣。
這是他們的土地,是他們的家園!
祖祖輩輩,生息繁衍的地方!
決不允許任何一個西夏人殺進來!
戰斗開始了,百姓們前赴后繼,依靠著淡薄的寨墻,血肉之軀,打退了一次次西夏人的攻擊,寨子外面,留下了七八十具尸體。
順寧寨的百姓英勇抗擊了半天,身在栲栳寨的崔家人已經等不及了,崔西楓親自帶著5000人趕了過來,接應他們的主子。
崔西楓拼命驅趕他的爪牙,猛攻寨門,終于,單薄的寨墻被撞開,崔家的爪牙像是瘋子一樣,沖進去,殺戮,搶掠,放火,洗劫,無惡不作……崔西楓試圖說服族老,臣服于他,結果得到的只是一口濃痰……順寧寨的百姓無一投降,全數遇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