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在俞龍珂的軍營住了三天,第一天連吃的都沒有,第二天勉強有了兩張硬餅子,到了第三天,終于有了一壇子濁酒,還有半條羊腿。
王韶喝著酒,吞下了羊腿,他的心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俞龍珂是他拼了命招降的,如今又要作亂如果不能阻止,整個經略青唐的大局就會失敗。為此他義無反顧,哪怕丟了腦袋,也不會在乎。
只是他看得出來,俞龍珂并沒有真心反叛,當然,也不會真心投降。
往往這種情況最難處理,不信任俞龍珂,排斥他,這家伙就會動不動反叛,信任他,重用他,關鍵時刻也會出問題。
總而言之,怎么辦都不好辦!
真是該死!
朝廷要是能拿出30萬貫真金白銀,他就能收買俞龍珂的部下,分化瓦解,到時候整個蕃部都會唯命是從!
偏偏朝廷貪財,連這點錢都舍不得出!
王韶越想越怒,正在這時候,門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王韶被關了三天,不太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過了好半天才認出來。
“是子瞻兄!”
蘇軾呲著牙嘿嘿一笑,“行了,你還活著就好,快走吧!”
“能走了?”王韶大驚。
蘇軾點頭,“沒錯,你還想住一輩子啊!”
不由分說,蘇軾拉起王韶,兩個人走出來,正好俞龍珂也站在了外面。
蘇軾臉有點黑,但還是擠出了一絲笑容。
“俞大人,我大宋是真心招降貴部,有點誤會,請你見諒。至于還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出來,朝廷一定幫你解決,不論什么,應有盡有!”
俞龍珂哼了一聲,“你們漢人狡詐,如果再弄什么交子騙人,老子一定要反!”
蘇軾陪著笑臉,“絕對不會有下一次了,請將軍見諒!”
“好,你這么懂事,我們不能強人所難,這樣,回頭送20萬石糧食,5萬匹絲綢,再加上10萬貫軍餉!”
俞龍珂獅子大開口,又一次威脅道:“一個月之內送不到,可有好戲看!”
“放心,放心吧!”
蘇軾連連點頭,拉著怒沖沖的王韶,直接離開了軍營。
等跑出了20里,王韶突然勒住了戰馬,怒道:“子瞻兄,你瘋了!”
蘇軾一笑,“我很好。”
“你,你怎么答應了俞龍珂的要求?”
蘇軾呵呵一笑,“我不答應他,怎么把你救出來!別廢話了,為了你我姐夫都大老遠跑來了,快跟我走吧!”
這一路上,王韶總算是弄清楚了,他按照俞龍珂的要求,給大宋寫了扎子,還沒等送到西京,身在隴西的王寧安,就已經派遣蘇軾過來,攜帶著30萬貫的匯票,交給了俞龍珂。
當時俞龍珂看到又是一張紙,簡直氣瘋了。
蘇軾大模大樣,只是讓他派人去狄道的分行支取。
俞龍珂咬著牙警告蘇軾,如果膽敢騙他,就直接砍了頭,把他的腦袋和王韶綁在一起,送給大宋的狗皇帝!
蘇軾一點不怕,等了差不多半天時間,俞龍珂派去的人馬回來了,幾十駕馬車都裝滿了,戰馬上也馱著錢,樂得跟招財貓似的。
“族長,快派兄弟們去搬啊,還有一大半呢!”
俞龍珂這才如夢方醒,敢情30萬貫是這么多啊!
“我大宋富有四海,這點錢不過是九牛一毛,俞將軍,你收好了。”
俞龍珂咬了咬牙,這幫漢人還真是有門道!
之前那么多交子,也是紙片子,就換不出來錢,這家伙拿出一張匯票,就弄了這么多錢,他們會變戲法嗎?
真是邪門!
俞龍珂是理解不了復雜的金融,看在錢的面子上,終于肯放了王韶。
“子瞻兄!”
王韶大怒不已,“俞龍珂就是一頭狼,貪得無厭,一味縱容,會出大事的!”看著王韶苦口婆心的樣子,蘇軾哈哈大笑,“你啊,非要我說明白了,那30萬貫是辦喪事隨份子的錢!我姐夫來了,他是心慈手軟的人嗎?你放心好了,俞龍珂自己作死,這次他絕對活不了!”
“哦,原來如此!”
王韶很是贊同,招降納叛這種事情,最怕的就是反復無常。
俞龍珂敢以反叛相要挾,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朝廷絕不會放過!
只是……“子瞻兄,俞龍珂所部在狄道勢力不小,朝廷直接派兵,難免會激起當地人的反撲,到時候麻煩就更大了!”
蘇軾搖頭,“你別擔心了,我姐夫早就想好了,自會有人收拾他們!”
“我只能給你5萬貫。”
“那也成!不過我不背罵名。”
“讓你背罵名呢?”王寧安不自覺提高了聲調,帶著怒氣。
“一口價10萬貫,你舍得給俞龍珂30萬貫,不會舍不得給老夫10萬貫吧?”
王寧安冷笑了一聲,“這筆錢我給你,但是要在那30萬貫里扣,你給我拿回20萬貫就是了!再有,這次殺人不要過多,活兒必須漂亮!俞龍珂和他的心腹,一個不留!”
野利遇乞呲著牙,點頭道:“成,老夫這就去辦!”
打發走了老家伙,王寧安怒氣不息。
王韶獨身赴敵營,總算安撫住了俞龍珂,沒有釀成更大的亂子。
但是俞龍珂反復無常,必須剪除!
放眼青唐的部落,和俞龍珂一樣,絕不在少數,這些年,大宋、西夏、青唐,反復拉鋸,這幫人早就學得無比滑頭兒,要想真正收復青唐,就必須高舉屠刀,不能客氣,就從俞龍珂部開始吧!
深秋的清晨,枯黃的草葉上布滿了露水,昨夜的喧囂剛散去不就,痛飲美酒,大口吃肉,俞龍珂和他的部下,迎來了一場最狂放的宴會。
他得意洋洋,告訴所有人,大宋的命門已經被他抓到了,懦弱的大宋皇帝,將源源不斷給他們好處,讓他們過神仙一般的日子。
敢不交錢,他們就立刻造反,去搶,去奪,去放手殺戮!
手下們得意洋洋,齊聲贊嘆族長英明,他們一直喝到了后半夜,才散去。
就在所有人還在沉睡當中,一支人馬出現在了軍營的外面,老狐貍一般的野利遇乞露出了毒蛇才有的目光,他手里抓著一把馬刀。
久違的感覺重新回到了身體當中,他閉著眼睛,體會了一會兒,而后把眼睛睜開,從里面射出兩道精芒!
“殺!”
3000騎兵,席卷大地,越過簡陋的壕溝,沖破低矮的圍墻。
野利遇乞一馬當先,沖進了營地。
直到此刻,那些醉鬼才從迷夢當中,恍恍惚惚爬起來,鋒利的馬刀從他們身軀劃過,頓時鮮血迸濺。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還沒有消失,許多人甚至沒感覺到疼痛,就倒在了血泊當中。
野利遇乞帶著他的人馬,就像是一群收割生命的魔鬼,所過之處,沒有任何活人。干凈利落,快速高效!
昔日的西夏第一將,終于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哪怕他老了,也不是俞龍珂手下的雜魚能比擬的。
沒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敵,全數被切開肢體,血濺三尺,臨死時,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置信,剛剛還在慶賀,他們登上了人生巔峰,怎么一轉眼,就落到了地獄?
俞龍珂從睡夢中驚喜,他倉皇尋找武器和盔甲,結果發現全都扔在了大帳,他只得提著彎刀,穿著單薄的衣服,從睡帳沖出來。
此時四面八方,全都是喊殺聲,他的部下連豬羊都不如,被人家肆意殺戮。他瘋狂叫喊,好不容易召集了一群人。
而就在此時,野利遇乞也盯上了俞龍珂!
“愚蠢的東西,受死吧!”
老狐貍風馳電掣,沖到了俞龍珂的面前,手里的彎刀揮舞,俞龍珂的護衛應聲倒地,他們努力沖上來,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爭取一點時間。只是一切作為都是徒勞的,野利遇乞已經殺到了俞龍珂的面前。
他手里的長刀,狠狠捅進了俞龍珂的胸膛。
俞龍珂痛苦地抓著對方的長刀,用盡全身的力氣。
“為,為什么……我們,都,都是,羌人,我,我可以把錢……給……”
野利遇乞殘忍地搖頭,真是個蠢材,到死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你就當個糊涂鬼吧!
老狐貍把刀猛地撩起,俞龍珂被他來了個大開膛,內臟全都流了出來,翻身載倒,死不瞑目!
野利遇乞來得快,走得也快。
只用了一個上午,俞龍珂的心腹部下,將近三千人,被斬殺一空,俞龍珂,還有他的子侄,四十幾個人,一個不剩,全都做了刀下的亡魂。
王寧安送來的30萬貫,還有俞龍珂平時搜刮的財寶、糧食、戰馬、牛羊,甚至是帳篷,被席卷一空。
狄道最強悍的一支力量,就這樣徹底消失了。
等到人們發現的時候,天上的烏鴉,地上的野狼惡犬,已經將尸體扯得七零八落,遍地狼藉。
這就是俞龍珂的下場!
叛宋者,死!
直到此刻,王寧安才從隴西出發,帶領著5000人馬,緩緩進入了狄道境內。
“子純,聽說你和俞龍珂是拜把子的弟兄?”
王韶連忙道:“是下官輕狂,請相公治罪!”
“何罪之有?”王寧安笑道:“你先帶著人過去,替俞龍珂收尸,記得要好好哭一場,兄弟情深,不要讓人看了笑話。”
王韶愣了半天,憋得老臉紫紅,只憋出了一句話。
“相公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