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萬牧民歸順,當然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只是文彥博覺得,最多能給直道添一點工人,至于別的用處,他還沒有看出來。相反,收了小弟,就要給錢糧軍餉,雖然國庫還有錢,可文彥博不愿意浪費在蕃部身上。
身為樞密使的狄青顯然比文彥博高明無數倍,他覺得這是個天賜良機,只是該如何操作,狄青還沒有想得很明白。
術業有專攻,玩陰謀詭計,他的確不如王寧安擅長,所以狄青就把王寧安請了過來。
“景平,有什么主意?”
有了字,稱呼起來的確方便了許多。
王寧安微微一笑,“凡事正本清源,只要分析清楚,為什么會有十萬人歸順大宋,也就知道怎么對癥下藥了。”
狄青頷首,主動說道:“青唐的東部,洮水以西,這一片地區本就是漢夷混雜之地,唃廝啰在時,這里是長子瞎氈的地盤,父子兩個早就貌合神離。董氈在兩年前,囚禁了瞎氈,最近聽說唃廝啰死之后,瞎氈也被處死了。只是人雖然死了,但是勢力猶存,這些蕃部,多則上萬人,少則幾百人,并不服氣董氈,相反,他們尊奉瞎氈的兒子,木征在這一帶有強大的號召力。”
狄青分析道:“這一次董氈派鬼章來大宋出使,應該就是希望得到大宋的封賞,然后名正言順,揮軍經略洮水以西之地,收服所有蕃部,恢復他父親時代的勢力。”
不得不說,狄青不愧是一代名將,把整個局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寧安笑道:“王韶和野利遇乞他們針鋒相對,大把的錢撒出去,又制造謠言,說董氈弒父殺兄,十惡不赦,還說他勾結西夏,要出賣青唐……故此這些蕃部為了自保,才會爭相歸附大宋。”
“局面很清楚,下面就應該想好,我們要什么。”
“當然是要整個青唐!”狄青笑道:“陛下開疆拓土之心,比起以往都要強烈無數倍,咱們可不能寒了陛下的意。”
王寧安又道:“那吞下青唐,最大的敵人是誰呢?”
“有兩個,其一是董氈的十萬大軍!”
提到這支人馬,狄青也感到了強烈的壓力。
青唐可不是弱雞,河湟之地盛產戰馬,唃廝啰又是一代梟雄,連元昊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青唐的騎兵,足以和西夏抗衡。
要想拿下青唐,就必須解決掉這一支強大的敵手。
“其次就是西夏的李諒祚,如果我大宋占據青唐,就會形成包圍態勢,西夏處境前所未有的艱難。李諒祚應該會有兩個選擇,或者結合董氈,共抗大宋,或者趁火打劫,在我們交戰激烈的時候,襲取青唐。不管他采取哪種措施,都可能破壞我們開邊大業,不得不防!”
“那狄相公以為,我們的戰略應該是什么呢?”
“速戰速決,越快越好,要主力決戰,不能拖延時日,否則我們糧草人員不濟,很有可能失敗,而且時間長了,西夏人就有了從容準備的時間,于我們更是不利。”
狄青和王寧安一問一答,漸漸的就把整個戰略勾畫出來。
首先,青唐地勢高峻,溝谷縱橫,道路艱難。
如果大軍勞師遠征,遷延日久,必然后勤不濟,糧食、牲畜、人員、兵器,消耗巨大,對于還十分孱弱的大宋來說,絕對不是好事。
而且一旦董氈化整為零,采用不斷襲擊的游擊戰法,大宋幾乎是必敗無疑,當年李元昊就是這么吃虧的,王寧安和狄青都不愿意重蹈覆轍。
所以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吸引董氈出戰,在洮西之地,一舉擊敗董氈,而且要打一場徹徹底底的殲滅戰。
廢掉青唐所有主力,為大軍西征,掃清障礙。
確立了方針之后,再看眼下的局面,就有種高屋建瓴,俯視一切的感覺了。
招撫蕃部很有必要,卻不是為了立刻掌控多少土地,而是要激怒董氈,誘使他出兵進犯,大宋才好一舉拿下。
在歷史上,王韶主持的熙河之戰取得了空前成功,但是也留下了不少問題。
主要就是大宋當時的兵力孱弱,不得不收買當地的部落,給予各部頭人很多權力,采用羈縻之策,才勉強控制。后來舊黨上臺,直接推翻新政,連開拓的土地都不要了,王韶的努力功虧一簣,付諸東流,非常遺憾。
不過經過王寧安的努力,大宋如今的情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銳意進取的趙禎遠比神宗厲害多了,中樞有狄青坐鎮,地方上整軍經武,戰斗力得到了極大充實,已經有了正面硬懟的實力。
“西北之軍還沒有練成,要想把握十足,就必須調幽州人馬,景平,你們家能出多少兵?”
“八千!”
王寧安很干脆道:“我爹前些時候又回幽州坐鎮,他說這幾年耶律洪基的力量快速恢復,年年入寇,長城一線壓力非常大,最多只能抽出8000人馬,再多就擋不住契丹了。”
“八千!”
狄青背著手轉了轉,“也可以了,我給種詁下令,讓他動員15000人,另外折家軍再調5000,加上西北的人馬,足以一戰!”
狄青用力揮了揮拳頭,充滿期待。
蟄伏的這兩年,狄青覺得渾身的骨頭都疼,一個打慣了戰爭的人,閑下來絕對是要命的,君不見好多將軍,解甲歸田,沒多久就百病纏身,暗疾復發,很快就死了。可是讓他們領兵打仗,哪怕身上受了再多的傷,血流了幾斤,照樣歡蹦亂跳。
狄青能撐下來,還要多虧王寧安,讓他相信文官不會一直獨攬大權,這不,才兩三年的功夫,就天翻地覆了。
狄青和王寧安定好了方略,上奏趙禎,得到準許之后,剩下的就是交給王韶落實。
為了讓王韶領會他們的設想,王寧安還寫了一封長信,王韶看后,是大呼過癮!
“好氣魄!王相公果然不同凡響,在朝一出手,滅了兩位相公,開邊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是要一口吞下整個青唐啊!”
王韶眉開眼笑,樂得跟200斤的胖子似的。
像王韶這種人,不怕手筆大,就怕上面是裹腳的小女人,邁不開步子,干什么都掣肘,那才叫一個郁悶!
幸運的是他攤上了兩個比他膽子還大的上級,一瞬間,王韶覺得自己被幸福包圍了。
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行動派,趕快去找野利遇乞。
“恭喜你,你們家要出一個國王了。”
老狐貍還有些不解。
王韶干脆將朝廷的旨意扔給了野利遇乞,而后笑嘻嘻道:“你的侄子假木征,被冊封為武威郡王,河州節度使,是大宋承認的青唐之主了,怎么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野利遇乞老眼瞇縫著,他可沒有太多的高興。
當初為了延續野利氏的香火,他殺了真正的木征,換了一個野利家的冒牌貨。可是經過這幾年的功夫,冒牌貨成長起來,學會了籠絡人心,擴充勢力,許多從青唐投奔過來的部下,都集結到了冒牌貨的名下,大有弄假成真之勢。
偏偏那個西域女子給野利遇乞添了一對雙胞胎,兩個帶把兒的小子!
老家伙都要高興瘋了,老來得子,趙禎就很寵著小太子,野利遇乞比趙禎還要過分,他一心要給兩個兒子最好的,現在他看那個冒牌貨,怎么看怎么糟心!
現在居然要成了武威郡王,這不是弄巧成拙嗎?
老狐貍越想越不高興。
王韶可不管那些,“野利遇乞,這是朝廷的命令,你最好別動歪心思,不然你的寶貝兒子……呵呵。”
說完,王韶就走,他剛出門口,背后就傳來了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瓷器又遭劫了。
十天之后,就在定羌城,上百個蕃部注視之下,木征接受了大宋的冊封,正式登基稱王。
大典之上,木征痛哭流涕,怒斥三叔董氈,弒殺祖父唃廝啰,殘害父親瞎氈,竊取青唐大權,勾結西夏,出賣祖宗……
一共開列出十條大罪,木征痛哭流涕,當場割下一根手指,舉著鮮血淋漓的手,對天發誓,一定要除了董氈,為父祖報仇!
木征不過是個年輕的小輩,沒什么了不起,可是他背后站著大宋朝,就在董氈稱王的第一時間,王韶代表大宋,正式宣布和董氈通商,并且將臨洮堡作為榷場。
所有青唐商人,只要拿著木征的公文,就可以去臨洮堡做生意,交換各種物資,關稅為零!
這一手直接戳中了青唐商人的要害,他們驅趕著成群的牛羊馬匹,來到了臨洮堡,換取茶磚,絲綢,鍋碗瓢盆,所過之處,簡直跟蝗蟲沒什么區別,貨物全都掃走。
大宋商人牽著成群牛羊,笑得肚子都要炸開了,青唐的商人同樣美出了鼻涕泡,這是個完美的雙贏生意。
只是要來臨洮堡交易,就必須獲得木征的準許,而木征的要求也很簡單,就是承認他為青唐之主!
短短的一個月之間,河湟之地,又有20余萬部族牧民歸附到了木征旗下……雖然這些人只是名義上服從木征,但是對于青唐的董氈來說,不亞于泰山壓頂,壓力山大!
“好個無恥的大宋!我跟你們沒完!”
董氈立刻下令,調動十萬大軍,從青唐氣勢洶洶,向煕州殺來,一場大戰,迫在眉睫……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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