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術業有專攻。
文相公的那一套,在文官士人,官場宦海,是無往而不利,但是對付外人,尤其是用來開疆拓土,治理四夷,那是半點用都沒有。
按他的想法辦,只會事倍功半,天怒人怨。
好在文彥博也清醒過來,他挖得坑不但沒有埋了賈章,相反,賈章還踩著坑邊的土,爬得更高了。
老文心里很不舒服,別看賈章還不算什么,問題是這丫的背后站著王寧安和賈昌朝,一個老狐貍成精,一個屹立不搖的頭號權臣,這兩位肯出力,只要不是豬,都會爆發的。
王寧安不愿意插手政事堂,但是不妨礙他培植自己的親信,狄青,王安石,包拯,司馬光,韓絳,這些人都是受王寧安賞識的,如果再加上一個賈章,久而久之,成了氣候,然后亂拳打死老師傅,他文相公真的可能實在沙灘上了!
聰明了一輩子,怎么這時候犯糊涂!
怎么就沒想到聯姻啊,竟然讓賈昌朝捷足先登了,真是可惡!
“爹,老賈不過是要把孫女給王寧澤,王寧安還有個妹妹呢!要不要把他的妹妹娶過門?”文及甫試著建議。
文彥博愣了一下,立刻搖頭,“晚了!”
娶親娶低,嫁女嫁高。
這是老百姓總結的經驗,為了家庭和睦,娶媳婦的地位最好比家里低一些,如果太高了,等于請回家一尊菩薩,上上下下都不好過,君不見歷代的駙馬婚姻幸福的沒幾個!
至于嫁女,最好嫁一個高門,姑娘能過更順心的日子,順便還能照顧一下家里……顯然,這時候王寧安的地位比賈昌朝和文彥博都高一些,圣眷更是遠遠超過兩個人,賈昌朝嫁孫女,那是順理成章。
可文彥博想娶王家女兒,那就差著一些意思。
更何況文彥博還要臉呢,他不能跟在賈昌朝的背后,拾人牙慧啊,那多丟人!
他姓賈的有高招,我文寬夫就沒有嗎?
老文花了一個晚上,苦心焦思,還真別說,愣是讓他找出了破局之法。與其在不擅長的事情上面死磕,不如換一個更合適的戰場。
“啟奏陛下,老臣離京奔赴煕州之時,就有言官建議,陛下早定儲位,以安人心。”
趙禎皺著眉,“文相公,朕的心思你還不知道嗎?不過是等待合適時機而已,用得著立刻昭告天下嗎?”
文彥博忙笑道:“陛下,皇子趙宗垕,聰明睿智,馬上九歲了,已經不是小孩子。老臣以為應當盡快立儲,等再過幾年,從皇家小學畢業,就跟隨陛下,學習治國之道,以殿下的睿智,稍加歷練,便可以繼承大統,成為一代明君!”
趙禎吸口氣,他當然有心立太子,之前文彥博也提起過,只是那一次立太子,不過是想借著慶典,赦免天下罪臣,給韓琦和王拱辰找一條活路,趙禎當然拒絕。
這一次文彥博又提起了立儲,他究竟打什么算盤?
老家伙當然不是白癡,更不想同樣的地方,摔倒兩次。
首先,文彥博看得明白,趙禎疼愛趙宗垕,超乎尋常,立儲之心早就有了。
其次,他再度提出,正好向皇帝表明,他一直支持立儲,這樣也就間接給上一次的錯誤洗白,至少證明他不是完全為了救韓琦和王拱辰。
再次,文彥博覺得當下沒什么大事,恰逢平定青唐,拓土兩千里,舉國大慶,如果再加上立儲,就是雙喜臨門,趙禎絕對會同意的。
“陛下近些年來,勵精圖治,我大宋國勢強盛,軍威赫赫,當次蒸蒸日上之時,早定儲位,安撫人心。讓臣工百姓,能夠盡心做事,實在是再好不過了。老臣斗膽提議,立儲大典,絕對不能含糊,要邀請所有國家前來觀禮,老臣準備撥出300萬貫,專門用于立儲開銷,務必辦得隆重大氣,令四夷懾服。”
趙禎怦然心動。
沒錯,他早就想立太子了。
而且也想大肆操辦。
可一旦花費太多,難免落人口實,偏偏文彥博跳出來,主動承擔罵名,趙禎實在是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文相公,既然要舉行大典,朕就不能在煕州久留,你也要立刻回京籌備才是。”
“請陛下放心,老臣一定竭盡全力,讓陛下滿意,讓殿下滿意!”
“嗯,煕州的事情,就讓王卿處置吧,等處置完了,也要盡快回京,他可是皇兒的師父,如果大典沒有他在,皇兒會不高興的。”
“這個文彥博,真是無恥透頂!”
陳順之不忿道:“大人才是太子師父,定策之功,那是大人的,他文彥博算什么東西,也敢搶?”
王寧安擺擺手,笑道;“正因為殿下是我的學生,所以我才不能亂說,恩自上出,皇帝可以給,我們卻不能搶!”
陳順之跟著王寧安許久了,也明白其中訣竅。
誰都知道王寧安是太子最依賴的師父,他要是催著趙禎立刻立儲,你是什么心思?莫非是覺得皇帝對你不好,想要急著讓自己學生繼位,好當威風八面的天子師?
為了不落人口實,誰都可以鼓動立儲,唯有王寧安不行。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文彥博提出立儲建議,其實是正正好!
只是讓這個老貨搶了先機,實在是讓人郁悶吐血,有種辛辛苦苦燉了一鍋肉,結果讓人家給端走的趕腳……
“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您應該立刻策動所有官員,一起上書,支持立儲,順理成章,絕對不能讓文彥博專美,不然老東西憑著定策之功,可就無人能及了……”陳順之是拼命鼓動。
王寧安聽得眉頭緊皺,“等會兒,我先問你幾件事。”
“大人請講。”
“文彥博和殿下之前有什么關系?”
“沒有!”
“老文以往幫過殿下嗎?”
“沒有……事實上,在若干年前,文彥博是支持趙宗實的,而汝南王府,是想殺殿下的。”
“如果文彥博不上書,殿下的太子之位就會被搶走?”
“不會……陛下很疼愛殿下,殿下又是嫡長子,名正言順。”
王寧安哼了一聲,啪啪屁股站起來,往外面揚長就走。
“既然都沒有,還用得著著急嗎?”
陳順之呆如木雞,想了許久,才明白過來,還真是關心則亂,其實根本沒有那么糟!
殿下對王寧安的感情是不用說的,和父子幾乎差不多。
殿下的位置也穩如泰山,多一個文彥博不多,少一個文彥博不少!
說穿了,文彥博的舉動對趙宗垕來說,就是個雞肋!
老家伙要是真當他是定策重臣,可以呼風喚雨,為所欲為,那才是找死呢!
想通了之后,王寧安的這邊,除了有點小郁悶之外,別的倒沒有什么,甚至樂觀其成。
當然,身為太子師,王寧安還是舉足輕重的,至少他不能給殿下丟分。
當務之急,是擺平青唐的所有事情。
賈章干得很不錯,他一面高舉屠刀,清理一切反對大宋的青唐貴胄,絕不手軟,另外一面,他把牧場,還有各個貴胄的家產,分給牧民百姓。
賈章做的事情,和王寧安在幽州干的,幾乎異曲同工。
在這里就很有必要說一個有趣的想象。
王寧安在幽州的作為,才不過三年的光景,就形成了兩種觀點,一派人贊頌王寧安善待百姓,施行仁政,民心歸附,漢人沐浴大宋恩德,悉數歸心,朝廷統治,穩如泰山。
另外一派,他們則是側重另一面,說王寧安鐵腕手段,懲處契丹貴胄,打擊士紳地主,抑制兼并,練兵御敵,才有幽州興旺繁榮。
看到沒有,這兩派觀點,幾乎針鋒相對,勢如水火。
假如不了解實情,就會被兩種觀點搞糊涂了,王寧安到底干了什么,誰也說不好了。
再設想一下,第一種觀點更符合儒家學說,假如寫史書的人都是儒家子弟,他們肯定會按照第一種觀點來寫,而且他們寫得,每一個字,都是正確的。
但是,問題出來了,如果真正按照第一種辦法做,幽州只會亂套,根本沒法收拾。
這就是所謂一半的真相,往往比錯誤還可怕,通過錯誤的手段,沒準能得到正確的結果,可是一半的真相,絕對推導不出正確的結論!
賈章才干了一個月的知府,就悟到了這一點!
自己當初說軟硬兼施,剛柔并濟,其實這話沒錯,只是不是對所有人,他當初以為要對每一個部落,聽話的就獎勵,不聽話的就懲處,收買人心唄!
可是經過王寧安的提點,賈章改變了措施,他對老百姓,普通的牧民,更加柔軟,讓他們能安穩過冬,許諾采購他們的牛羊,給予他們更多的土地。
對于那些貴胄頭人,他卻是更加強硬,只要稍微有不臣之舉,立刻嚴懲不貸!
其實,那些所謂頭人,并沒有那么強大的勢力。
只要讓老百姓看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誰也不是傻瓜!
想要牧場不?
想要牛羊不?
想要成家娶媳婦不?
想要吃得飽,穿得暖不?
族長頭人沒這個本事,相反,他們還會拼命盤剝,把大家伙都變成奴仆!
只要朝廷,只有賈知府,才會讓大家過上好日子,該怎么選擇,一目了然。
隨著賈章的成功,大宋在青唐總算是站穩了腳跟。
王寧安終于能動身回京,此時的京城,已經被濃濃的喜氣充滿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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