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郡王,趙允讓!
一個幾乎被趙禎忘記的名字,此刻再度提起,竟然使得趙禎不寒而栗,從后脊背冒涼氣!
說起來趙禎和這位堂兄,真是糾纏不清。
早在趙禎出生之前,趙允讓被真宗抱到了宮中,幾乎成了大宋的儲君……結果李妃生下了趙禎,有了親兒子,趙允讓的皇帝夢碎了。
十幾歲的時候,被無情地趕出了宮中。
從天堂跌落凡間,是什么滋味,恐怕只有趙允讓自己知道。
后來趙禎當了皇帝,對自己的老哥哥還是很夠意思的,讓他管宗正寺,給他加官進爵,每逢過年過節,都是豐厚的賞賜。
可不管趙禎做什么,都沒法還給趙允讓一個皇帝寶座!
直到幾十年之后,趙禎沒有兒子,昔日的備胎,卻有幾十個兒子,趙允讓的夢想幾乎在兒子手里實現的……偏偏這時候,殺出一個程咬金。
幾次沖突下來,王寧安把汝南郡王一脈徹底搞垮,趙禎還幸運地生下了皇子,本以為他和趙允讓的爭斗徹底終結了,哪知道這位老王爺雖然死了,也沒有放過趙禎,陰魂不散!
“你說的可是真的?那個和尚真是汝南王府的人?”
苗貴妃臉色慘白,她點點頭,“是真的,奴婢不敢撒謊!”
文彥博急忙追問道:“苗氏,那你知道和尚身在何處?”
“他,他在白馬寺掛單。”
文彥博立刻說道:“陛下,請立刻派人,去追查和尚的下落!”
趙禎頷首,卻又微微冷笑,“此刻那個和尚怕是早就跑了……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趙禎突然把目光落在了曹佾身上。
“景休!”
“臣在!”
趙禎咬牙切齒道:“你立刻帶著3000鐵騎,日夜兼程,去開封,把那一家子都給朕除了!一個不留!”
曹佾發誓,他這輩子,第一次看到趙禎那么生氣!
須發皆乍,眉毛都立起來了!
上次因為宮中出了鉛管的事情,汝南郡王趙允讓死了,他的死也沒讓趙禎放過汝南王府,趙允讓的一眾兒孫都被扔到了滿是鉛管的房間當中,慢慢等死。
當然了,鉛中毒是很可怕的,不過卻需要日積月累,不會立刻發病。而且隨后趙禎就北巡,后來遷都洛陽。
開封沒有人盯著。
趙允讓這么多年,還是掌握了不少人脈,有許多宗室官吏同情他們。
雖然沒法離開府邸,但是喝的水,吃的菜,都是從外面送進來的,鍋碗瓢盆也盡量避免接觸鉛……幾年的光景下來,趙允讓二十幾個兒子,還剩下了八個沒死,孫子輩還有十幾個茍延殘喘。
趙禎顧念著手足情分,不愿意趕盡殺絕,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等著他們一家自生自滅。
趙禎覺得自己很夠意思了。
畢竟這么多年,趙允讓早就知道鉛管的事情,而且他又幾次負責修繕皇宮的工程,在期間,趙允讓害死了多少皇子,誰也不清楚!
朕這么做了,不過是有樣學樣,讓趙允讓咎由自取!
誰能想到,他們一家子居然不甘心,還在要興風作浪,那朕就不能留你們了。
曹佾正想給姐姐報仇,哪里會客氣,立刻躬身,辭別了皇帝,帶兵直撲開封而去。
折騰了這么長時間,曹皇后身體虛弱,已經支持不住,一陣搖晃,又昏過去,所幸有宮女攙扶,趕快送到了后面休息,錢乙過去請脈開藥,趙禎也跟著。
前面只剩下王寧安、文彥博和狄青三個。
這里面最震撼的就是狄青!
從頭到尾,狄相公一句話沒說,但是收到的暴擊,卻是天崩地裂的。
他狄青在戰場上也算是足智多謀,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為了殺人,居然如此處心積慮,不擇手段!
一個劇毒的藥方,拆成兩個無害的滋補方子,一個變成了相思梅,一個變成了紫蘇熟水,這都是富貴人家,最常見的東西,用這個暗算人,簡直神不知鬼不覺!
做到了這里,還不夠!
苗貴妃又把相思梅做進了點心里,再增加一層包裝。
假如不是遇到了錢乙這樣的杏林高手,肯定會被苗貴妃蒙混過關!
不止如此,在審案的時候,也是一波三折……很顯然,曹皇后意外中毒,苗貴妃就想讓秀蘭出來頂罪,雖然倉促之間,露出了馬腳,但是王寧安一眼看穿,文彥博犀利發問,兩個人珠聯璧合,迅速將案子掀開,也實在是夠厲害的!
哪怕是趙禎和皇后,也道行高深。
皇帝直接拿皇次子威脅苗貴妃,而曹皇后又保證撫養趙宗霖,夫妻兩個,一剛一柔,把苗貴妃收拾得服服帖帖!
這都是什么人啊?
和他們站在一起,狄青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
狄青越發感激王寧安。
這么多年,假如不是王寧安幫他遮風擋雨,化解各種明槍暗箭,狄青覺得自己都沒有希望活到今天。
一個趙允讓就這么厲害,還有其他那么多人,個個都吃人不吐骨頭啊!
狄相公滿腦子胡思亂想,可王寧安和文彥博,卻還是盯著眼前的案子。
“文相公,你怎么看?這事真是汝南王府干的?”
文彥博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說,他們應該逃脫不了干系,秀蘭這條線多半是汝南王府提供的。”
秀蘭和趙宗實岳母的感情是真的,苗貴妃不過是個新進得寵的妃子而已,她如何能拉攏上皇后的心腹?
不用問,一定有人撮合!
想想也是讓人頭皮發麻,皇后身邊竟然藏著這么一個危險人物,實在是不寒而栗。
“依我看,秀蘭多半是在高家覆滅,汝南王府倒臺之后,才決心報復,不然她要是暗中下手,沒準小太子都沒法順利降生。”王寧安又道:“文相公,你覺得那個藥方,是趙允讓留下的嗎?”
“或許吧!”
文彥博道:“趙允讓為了奪嫡,處心積慮幾十年,他身邊網羅了一大批稀奇古怪的人物,能開出這種藥方,并不奇怪。而且汝南王府和無憂洞之間,更是勾連密切,當初開封每年失蹤幾千人,他們大可以用活人反復試藥,弄出這種歹毒的東西!”
“趙允讓的確有可能,只是他已經死了,他的幾個兒子被囚禁,或是中毒死亡,或是等死。汝南王府周圍,都被皇城司的人盯緊了。試問他那個幾個兒子,如何策劃這么龐大的殺人案!又如何聯系上苗貴妃?要知道,苗貴妃受寵,不過是最近三四年的事情,可汝南王府已經被囚禁了七八年……就算趙允讓再神通廣大,也沒法提前埋伏苗貴妃這顆棋子啊!”
文彥博長長出口氣,用力點頭,“王相公,老夫剛剛就覺得總有些不對勁兒,經你這么一說,頓時豁然開朗。汝南王府,或許也是一枚棋子,另外有人在背后穿針引線,試圖謀刺圣上。”
“或許所謂汝南王府,根本就是故意拋出來的替罪羔羊!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
文彥博豁然站起,“王相公,老夫要去面見圣人,汝南王一脈暫時不能殺!”
“不!”
王寧安攔住了文彥博,“文相公,就算留下汝南王府的人,他們也什么都不會說的,還不是殺了干脆!”
文彥博深深吸口氣,苦笑連連,“可不是,他們多半都已經中了鉛毒,毒入骨髓,死反而是一種解脫,這時候的確從他們嘴里掏不出任何的東西。那王相公,你有什么高招?”
“高招不敢說,盡力一試吧!”
王寧安想了一會兒,讓人去把秀蘭提來。
僅僅幾個時辰的功夫,秀蘭已經老了仿佛二十歲,頭發凌亂花白,臉上皺紋堆積,甚至都出了老年斑,衰老的速度幾乎肉眼就能看出來!
真是無法想象,昨天的她,還是半老徐娘呢!
王寧安讓人搬過一把椅子,坐在了秀蘭的面前。
這個女人低著頭,一語不發,連動都不動,好像一座僵硬的雕像。
“秀蘭,你替二小姐報仇,看得出來,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可是你別忘了……你還有家人,還有兄弟姐妹,還有父母,他們本來都是在國舅府上做事的,你謀刺官家,謀刺皇后,可是誅滅九族的重罪,他們一個都跑不掉。你真的忍心,看著他們慘死屠刀之下,從此以后,徹底絕種?”
秀蘭的脖子動了動,卻還是沒說話。
王寧安繼續道:“我剛剛問過了曹家,你的家人,在大半年前,就主動回了開封,守著老宅子做事。如果我猜得不錯,是你告訴他們的?"
提到了這里,秀蘭僵硬的身軀終于懂了,死魚一般的眼睛,開始放出詭異的光……
王寧安繼續道:“你不過是一介女流,家里面未必聽你的……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做這個案子的人,背后下的手吧?他答應你,保住你的家人,然后你才會放手一搏,去刺殺帝后……”
“你!”
秀蘭簡直瘋了,她猛地站起身,張牙舞爪,奔著王寧安抓來!嘴里不停叫著,跟野獸相仿。
王寧安連忙退了兩步,有侍衛和宮女抓住了秀蘭,可人瘋起來,力氣大的出奇,足足折騰了一刻鐘,才把秀蘭按住。
王寧安從頭到尾,都顯得十分平靜。
“秀蘭,陰謀詭計,永遠擺不上臺面,事到如今,你說也好,不說也好,沒什么差別,大不了從你的家人查起,這個案子早晚會水落石出的,只是到了那時候,就一點活路也沒有了!”
任何人都有弱點,苗貴妃愛護自己的孩子,秀蘭也有家人,她做下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她的家人都要受到牽連……
“事到如今,你還妄想那幫人會保護你的家人嗎?他們巴不得你的家人都死光了,火才不會燒到他們的頭上!”
秀蘭終于傻眼了,愣了半晌,突然哭著道:“是,是王家,是他們讓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