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乙埋是很憋屈的,他曾經是西夏舉足輕重的相國,手握大權,不可一世。可當他僅僅是慘敗了一場,就被打落凡間,昔日對他那么賞識的李諒祚居然也不聞不問。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梁乙埋突然覺得自己看透了,蠻夷就是蠻夷,他們就是一群白眼狼,什么時候也學不會感恩戴德,學不會克己復禮……只是雖然讓人失望,心寒,但是梁乙埋卻十分清楚,背叛西夏,再回到大宋,根本不可能,李清已經夠慘了,他不想當第二個。
只有盡力幫著西夏,別打敗仗,多占便宜,他才能榮華富貴……
說起來好笑,越是被蹂躪,越是被打擊,梁乙埋這條惡犬居然越是忠心……古往今來,漢奸何其之多,指望他們回心轉意,反戈一擊,幾乎是不可能。相反,這幫東西往往比主人更加頑固可惡。
這不梁乙埋趕到了洛陽,就到處活動,四處賣笑臉,各種名貴的禮物,不要錢一樣撒出去。
光是西域美女就送了20個給文彥博。
“文相公老當益壯,沒事的,回頭我給你弄點海馬海狗,保證您老所向睥睨,戰無不勝。”
文彥博抓著胡須,稍微嘴角上揚,可是下一秒臉就黑了。
“王寧安,老夫人品正直,高潔如霜雪,坦蕩如山岳。怎么會沉溺女色,更不會為了幾個女人荒廢了國事,你要是再敢胡言亂語,小心老夫上書彈劾你!”
王寧安懶得搭理他,都是一個山上的狐貍,誰不知道誰啊!
要不是家里的母老虎太厲害,我還想弄幾個回去呢?
當然了,王寧安只敢想想,都怪這幫老不要臉的,和他們在一起,做人的標準都降低了。
“文相公,我可不是勸你犯錯誤,有人唱紅臉的關公,就要有人唱白臉的曹操,忠奸一臺戲,才能吸引觀眾啊!”
文彥博把腦袋搖晃得和撥浪鼓似的,“非要演戲,你演奸臣,我演忠臣。”
王寧安低頭看了看自己,撣了撣衣衫,而后長身而立,搖頭嘆息。
“本人一身浩氣,忠肝義膽,實在是演不了奸臣,沒辦法,天生的!”
你丫的比我還不要臉!
文彥博氣得吐血,不過也沒有辦法,王寧安指揮了西北大戰,和梁乙埋是死對頭,只有他表面上沒什么沖突,正好能當話事人。
就這樣,咱們文相公“勉為其難”地接了禮物,見了梁乙埋。
“梁相國,你們心里應該有數,不管是王大人還是狄大人,甚至官家,都希望用兵的。”
梁乙埋臉色黯淡,連忙道:“文相公燭照萬里,英明睿智,應該看得出來,如果我們兩方死拼,只會讓契丹撈到好處,實在是不智。”
文彥博沒有否認,而是點頭道:“正是因為如此,老夫才反對貿然用兵,要不然,早就開戰了,相國也就沒機會來了。”
“是是是,多謝文相公體諒。”梁乙埋偷眼見文彥博一語不發,高深莫測,他咬了咬牙,發狠道:“文相公,我們陛下是愿意解決雙方的誤會的,賠償大宋損失,也是理所當然,只是你們提出的價錢太高了,只怕窮盡西夏的力量,也拿不出來啊!”
文彥博笑著擺手,“梁相國,你是個聰明人,司馬光那么開價,是根本不想和談,他可是王寧安的學生,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梁乙埋恍然大悟,難怪司馬光那么橫呢,根本不像一個文人,敢情是王寧安調教出來的,一看不是善類!
“文相公,您老大發慈悲,給敝國指一條明路吧,到底要多少錢,才能解決問題?”
文彥博遲疑了許久,這才緩緩道:“要多少錢嗎?還真不好講,老夫只能說不能少了,畢竟我大宋人馬幾十萬,隨便出動,錢就跟流水似的,嘩嘩出去,如果一點賺頭兒都沒有,戶部就不會答應。其次還有那800鐵鷂子,以及3000副鎧甲,你們要是有心,也可以贖回去,這也是一筆錢,兩樣加起來,至少要500萬貫,梁相國以為如何?”
梁乙埋直接趴下來。
“文相公,太多了,西夏國小力弱,財源短缺,拿不出來。”
“那450萬如何?”
梁乙埋搖頭。
“400萬?”
還是搖頭。
“總不能低于350萬貫吧!”文彥博見梁乙埋還是哭喪著臉,他真的怒了,一拍桌子,豁然站起。
“老夫堂堂大宋宰相,沒有功夫陪你在這閑扯淡?你知道大宋一年的歲入是多少嗎?差不多兩億貫!老夫手下一天出去的錢,也有上百萬貫,如果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那就決一死戰,我大宋的天兵親自去取!”
梁乙埋無語了,同樣是國家,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他也算有急智,忙說道:“文相公,西夏雖為小國,但舉國一致,大宋未必能討得便宜,即便你們贏了,遍地狼藉,打得山窮水盡,百姓逃亡,你們也不過得了一片爛攤子,有什么好處?倒不如穩穩當當,拿一筆錢,睿智如文相公,難道掂量不清楚嗎?”
“老夫當然能掂量清楚,可問題是你們能拿出多少錢?太少了,我沒法交代!”
“這……”梁乙埋咬了咬牙,低聲道:“250萬貫!不能超過這個數,而且要分十年還清。”
梁乙埋原來是希望幾十萬貫,就能把事情解決了,最多不能超過100萬貫,可大宋君臣如此強硬,他也不得不一再提高價碼。
文彥博聽完之后,心里頭暗笑,王寧安給的底限是200萬貫,沒想到還多榨出來50萬貫,也算是他的一份功勞!
“唉,老夫就是心軟,這樣吧,我替你們和官家商量,只要官家點頭了,王相公那邊也會答應的。”
梁乙埋等著盼著,過了5天,終于,那個討厭的司馬光又來了。
“梁相國,現在就讓我們探討一下賠款的細節吧!”
梁乙埋一愣,“什么細節?我們每年還給你們25萬貫,十年還清,這有什么好討論的!”
司馬光頓時把眼睛一瞪,“梁相國,你做夢沒醒啊!賬是這么算的嗎?你們欠了大宋250萬貫,第一年還了25萬貫,還有225萬貫,這么大一筆錢,存在你們手里,難道不要算利息嗎?”
“利,利息?”梁乙埋眼珠子都瞪圓了!
“當然了,那可是大宋的錢,不能白給你們用!就按照年息兩成,也不計算復利,十年,你們一共需要還500萬貫利息,折算到每一年,歸還本息75萬貫……如果沒有疑問,請你立刻簽字,本官這就派人落實!”
“你殺了我吧!”
梁乙埋,還有漫咩,兩個西夏的重臣都傻眼了。
草原上借貸,可從來沒有利息這一說,大宋這是要干什么,敲骨吸髓啊!
“我們不答應!”
司馬光毫不遲疑,拍拍屁股就走,你們不答應,老子還懶得和你們談呢!
“咱戰場上見!”
接下來又是兩個月的僵持,狄青指揮著人馬,連續發起了十幾次的攻擊,每次規模都不大,但是戰果卻不小。
宋軍開始裝備神臂弩,哪怕在野戰遇到西夏的騎兵,也能占到便宜,西夏的弓箭射程哪能和神臂弩相提并論。
每一次伏擊,西夏的小股騎兵都會損失慘重,弄得他們不敢派人出來偵查。
這樣一來,宋軍就霸占了疆場。
狄青集中優勢火力,大量使用猛火油和炸藥,去攻擊橫山一線的堡壘關寨,西夏方面是苦不堪言,不能放棄,又不能不救,結果就是進退兩難。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再這么下去,就要撐不住了。
李諒祚不得不給梁乙埋和漫咩送來了圣旨,要求兩個人無論如何,要達成和談,再大的代價,也沒有問題。
“早這么辦不就沒事了。”司馬光肺腑道。
他已經拿出了非常完善的方略。
“賠款問題,本息可以壓縮到500萬貫,這已經是大宋的底限……鑒于西夏的國力和歲入情況,為了保證安全歸還本息,大宋需要派出人手,監督貴國的歲入!”
“什么?”
漫咩大怒,“你們要干什么?”
“喊什么喊?”
司馬光拍著桌子,怒道:“你們西夏就那么點錢,如果你們哪里有了戰事,有了災荒,沒法按時歸還怎么辦?我們大宋必須派員,監督你們的歲入開支,優先保障大宋債權的安全!”
梁乙埋和漫咩再是傻瓜,也聽明白了,大宋這是要往西夏派太上皇啊!
沒錯,就是太上皇!
“我,我們不會屈服,你們這是妄想!”
“我們大宋不過是按規矩辦事,讓你們分期賠款,已經是開天地之恩。如果沒有安全保障,三五年之后,你們翻臉了,大宋拿不到錢該怎么辦?”司馬光冷笑道:“告訴你們,別琢磨著拿大宋當猴耍!也別指望著賴賬!西夏的歲入必須交一份清單給大宋,由我們進行審核,將需要還賬的部分,優先提撥出來,剩下的交給你們支配!”
司馬光呲著白牙,露出了最猙獰的神色,“要是不答應這個條件,就只有一戰!”
漫咩和梁乙埋算是領教了什么叫做霸道!
大宋的官真狠啊!
他們該怎么辦?
答應了,等于把歲入拱手讓人,回去之后,就等著李諒祚砍腦袋,不答應,就要打仗,只怕損失更大……就在他們進退兩難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報,說是王相公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