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司馬光等人離京之后,趙禎幾乎每天都關心他們的呈報,最初李諒祚落入圈套,趙禎很高興,接著李諒祚斬殺漫咩,阻撓通商,趙禎又揪心了,因為大魚脫鉤了。
只是沒想到,接下來峰回路轉,李諒祚居然自己下了一手臭棋,大肆盤剝百姓,看他的架勢,非把人逼反了不可。
趙禎心情越來越好,“景平,你可是給西夏挖了一個大坑啊!”
王寧安笑道:“西夏所仰仗著,無非是軍力而已,當他們敗給了大宋,鐵鷂子兇威不在,西夏就是砧板上的肉,就看陛下怎么吃了!”
趙禎目光深邃,在大殿里走了兩圈,而后回到了座位。
他把腿伸了出來,主動撩起了褲腿,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腿。
仔細看去,就會發現趙禎的小腿有些腫脹,皮膚發亮,輕輕按一下,就會出一個坑,需要一會兒才能恢復。
王寧安看在眼里,嚇了一跳。
“陛下,您的龍體?”
趙禎笑著搖搖頭,滿不在乎道:“朕越來越老了,上了年歲,不就是這樣嗎!”
沉默一會兒,趙禎又道:“朕最不放心的就是西夏,本來還想著帥軍親政,除了心腹大患,只是朕的身體怕是受不了軍旅勞碌了。景平,朕能撐幾年,心里有數,你可有把握,在幾年之內,替朕掃平西夏?”
“臣當然有把握!”
說實話,王寧安也有所感覺,尤其是遷都洛陽,推行變法以來,趙禎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需要處理的事務越來越多,吏治、軍制、對外、對內……千頭萬緒,趙禎常常是徹夜不眠,苦心焦思。
長年累月下來,身體越來越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比起數年前的,趙禎老了許多,鬢角也白了,皺紋也多了,甚至隱約有了老年斑,趙大叔快變成趙爺爺了。
屈指算來,王寧安在趙大叔手下也干了十幾年。
人都是有感情的,這么多年來,趙禎對他是提攜重用,引為心腹,言聽計從,而且隨著王寧安權力越來越重,勢力越來越大,朝廷的雜音也越來越多。
但從頭到尾,趙禎幾乎沒有耍弄過帝王權術,更沒有去敲打限制王寧安的權力,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皇帝都是親而信之。
君臣能做到他們這份上,也算是難得了。
不能讓趙大叔失望!
“陛下,現在李諒祚已經走上了不歸路,對外有500萬貫賠款,有大宋的強兵壓境,他聽我的,是死路一條,不聽,掙扎下去,更是一條死路。臣愿意請旨,再去西北,一定掀起西夏的大亂,在兩三年之內,解決西夏,為陛下去一心病!如果不能完成,臣情愿意致仕回家!”
趙禎呵呵一笑,“說什么呢!朕還記得,十幾年前,你們家便上書,替大宋辦馬場,如今大宋軍力強盛,國庫充實,愛卿出力甚大。西北要掃平,云州要恢復,這是我趙宋皇家的使命,不管是朕,還是皇兒,都要矢志不渝,一直做下去。朕只是希望愛卿也能一如既往,輔佐朝廷,朕也就安心了。”
王寧安忙道:“請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天資英斷,心性純良,克繼大統,必定能光大陛下圣德,臣等也會盡心竭力,絕不敢有絲毫懈怠……臣,臣有一個請求。”
“講!”
“陛下,太子殿下今年已經十歲了,雖然尚在沖齡,可是西夏的李諒祚這個年紀便已經拉攏勢力,為了鏟除沒藏訛龐做準備。我大宋的太子不能比別人弱,臣懇請陛下準許,讓太子也去西北,一起主持平滅西夏的事宜。”
趙禎深吸口氣,他找王寧安談話,當然是存了一些想法。趙禎早就看得出來,王寧安是很喜歡做事,卻未必喜歡權力的一個人。
有人單純醉心權力,這樣的人只會盯著皇帝的寶座,比如汝南王一系,趙禎當然不會留著。
還有一些人,就像王寧安,他要權力,只是想更好做事,實現理想。這樣的人就可以放心大膽使用,只要給他足夠的舞臺,就不必擔心他會有二心。
趙禎是想試探一下王寧安,當然王寧安的回答讓他很欣慰,可是王寧安也提出一件事情。
過去的皇子,都養在深宮,學了一肚子詩書,但是卻未必有多大的能力和威望。如此繼位之初,兩眼一抹黑,不得不仰仗權臣和太后,主少國疑,危機重重。
趙禎就吃過虧,想讓小太子安然繼位,就需要他自己發憤圖強,至少要讓人信服……假如兩三年之內,能平滅西夏,趙宗垕又參與其中,立下功勛,到了那時候,誰敢質疑太子的權威?
唯一讓人心疼的就是才十歲出頭的孩子,就要遠離父母……唉,不幸生在帝王家啊!、
“景平,你是皇兒的師父,可要替朕好好照顧他啊!”
“臣義不容辭!”
“圣人,就不能再等幾年,皇兒還那么小,就讓他風餐露宿,跑到西北承受風寒,臣妾這心里不好受啊!”
曹皇后聽說趙宗垕要去西北,一整夜沒睡覺,眼圈都哭紅了。
“圣人,要讓皇兒歷練,去別的地方也好,江南,河北,或是巴蜀,都比西北強啊!”曹皇后還在做最后努力,可趙大叔卻搖了搖頭,“梓童,都說天子口含天憲,金口玉言,說一不二,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才能說一不二的?”
“這……”
沒等曹皇后回答,趙禎自言自語道:“我是在幽州之戰以后,拿回了幽州,朕才能坦然面對天下,那些討厭的言官再也不敢教訓朕,天下的士兵將士也都歸心了。這些年,有人不斷說王卿的壞話,說他勢力龐大,不得不防……這話看似有理,其實是大錯特錯,臣子做大,是因為天子不為!朕去了一趟幽州,并沒有做什么,只是跟著將士一起行動,他們便忠心耿耿,認了朕這個皇帝。假如皇兒只是被圈在宮中,什么人也見不到,什么事情也不參與。到了最后,卻怪這個奪權,怪那個亂政,說到底,還是自己無能啊!”
趙禎總結道:“為了皇兒,也是為了大宋江山,朕必須下定決心,讓皇兒歷練,假如他能收復河套,到時候,繼承大統,可就是名正言順了!梓童,你也希望咱們的皇兒成為中興之主吧?”
皇后沉吟良久,不得不承認,趙禎說得有道理,可是這當娘的,心里總是放不下。趙大叔干脆咬了咬牙,也不管曹皇后如何想,立刻讓人準備行囊,皇太子趙宗垕加尚書令銜,隨同王寧安去秦州,軍前歷練。
趙宗垕要走了,不但是他一個,還有好幾個皇家小學的伴讀,屈指算來,他們也在皇家小學混了五年,這一次要跟著一起出京。
狗牙兒是這幫小家伙的老大,自然要跟隨著。
他滿心得意,樂不可支。
自己早早就打點了行李,收拾了一個軍用的背囊,又牽著幾條二哈,就跑去找老娘辭行了。
楊曦看著他雀躍的樣子就來氣。
“小沒良心的,離開你娘就那么高興?”
“當然……呃不,孩兒的意思是玉不琢不成器嗎!”狗牙兒陪笑道:“娘,讓二弟在家孝順你,我爹這么多年,經常往外邊跑,以前孩兒小,沒法跟著,這一次正好陪著爹爹過去。您也知道,西域自古出美女,那個梁乙埋跑到京城,送出去不少狐貍精,我是擔心爹爹會犯錯誤,所以我是替娘親看著我爹啊!”
楊曦是懶得說什么,牙尖嘴利,目無尊長,狗牙兒和他爹可真像!
罷了,就讓他們爺倆作禍去吧!
“快滾蛋,省得讓我看了心煩!”
辭別了老娘,又去看了二娘和妹妹,然后給滾滾送去了一盆窩窩頭,狗牙兒特意蹲在了滾滾旁邊,低聲告訴他,有時間了,會去秦嶺,找幾個母滾滾回來,讓他過三妻四妾的神仙日子。
哪知道人家滾滾大爺只對窩窩頭感興趣,連頭都不愿意抬。
狗牙兒氣得想踢他兩腳。
“瞅你那個熊樣,一輩子沒有出息!”
咱們狗牙兒大少爺可不一樣,騎著高頭大馬,牽著狗,架著鷹,神氣活現,離開了京城。他這一走,不知道多少京城的紈绔都松了口氣,混世魔王總算是走了,大家可以過幾天舒心日子了。
狗牙兒絲毫不在乎他的名聲有多臭,離開了京城,就像是出了籠子的鳥兒,縱馬狂奔,半天到處亂跑,到了宿營的時候,還去打獵,弄了一大堆野雞野兔,或者是河里的肥魚。
秋天的時候,動物儲存了滿身的脂肪,肉質肥嫩,爽滑可口,狗牙兒吃得很是過癮。看他這么樂呵,連帶著趙宗垕都歡樂起來,緊皺的眉頭也松開了,加入了打獵的行列,幾個小家伙大肆吃喝,就跟出來秋游似的。
可是當他們到了秦州之后,就發現情況大不一樣。
在城門外,有不少衣著破爛,滿臉污垢,甚至帶著傷的人群,他們蜷縮在一起,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緊緊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趙宗垕嚇了一跳,他幾乎沒有遲疑,就把皮囊里的一塊烤兔肉扔給了一個乞丐……下一秒,數以百計的人,瞬間將他們給包圍了,一個個伸著手要吃的,冒光綠光的眼珠子,讓趙宗垕不由得想到了狼……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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