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小輩,他們算什么東西,也敢跑到這里來狺狺狂吠!回頭老夫上一本,把他們都給彈劾了!”
賈相公是霸氣十足,拍著胸脯道:“二郎,這事情交給我了,回頭老夫親自進京,和官家把道理講清楚,道理在咱們這邊,老夫什么都不怕。”
王寧安斜了一眼老賈,要不是看在咱們兩家結親的份上,我一口六安茶噴死你!
現在出來裝蒜了,之前呢,要不是你老家伙添亂,也不會弄成這個樣子!
“賈相公,不用麻煩你了,我已經派遣陳順之進京,他見過陛下,會把我的想法說清楚的。”王寧安嘆了口氣,“在陣前,我們想的是如何對付敵人,可在京城,大家伙算計的都是戰勝了會如何如何,真是雞同鴨講,難怪歷來在前方領兵都不好辦,也都愿意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上一次收復幽州的時候,趙禎御駕親征,從頭到尾,趙大叔沒干什么,最多鼓舞士氣而已,王寧安還沒什么感覺。
可是這一次趙大叔沒來,王寧安明顯感到了察覺。
比如上一次趙禎有什么想法,立刻和王寧安溝通,君臣商量妥當與否,然后就立刻落實,根本沒有別人插手的機會。
可是這次不同,趙禎留在京城,他自然要盼著消滅西夏,盼著洗雪恥辱,開疆拓土。而且他遇到了事情,第一個問的人不是王寧安,而是在京的大臣。
這些大臣之中,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有的單純腦子發熱,有的逢迎皇上,有的暗藏心機……總而言之吧,帶著各種心思的家伙一摻和,事情就變味了。
在京上千的官員,居然沒有幾個人提到瀚海,沒有人計算補給!
要知道,所謂700里瀚海,是西夏靈州以南,一直到橫山之間的一塊巨大沼澤,環境惡劣,尤其是夏天,蒿草之下,都是黑色的泥漿,充滿了蚊蟲,別說大軍過去了,就算是牛羊從瀚海過去,也容易陷入沼澤,或者被蚊蟲叮咬致死。
700里瀚海,就是興慶府的天然屏障,想要越過瀚海,豈是說說就能做到的!
王寧安越發覺得,讓外行參與軍國大事,只會壞事。
上一次吏治改革,恢復了兵部的權力,把樞密院相對縮小了。
現在看起來,僅僅是兵部掌軍,樞密院統軍,這還不夠!
還要增加一套參謀體系,任用真正懂得軍務的重臣,主持參謀部,按照專業意見,制定作戰計劃。
假如有一個參謀部存在,趙大叔有心改變戰略,擴大戰果,就必須去詢問參謀部的意見,又參謀部頂著,就不會出現百官群情激憤,皇帝派遣欽差探查的情況……看起來,改革之路,還是山高水長啊!
王寧安立刻動筆,寫下了設立參謀部的建議,準備擇機上奏趙禎。
“賈相公,說服陛下,我還是有把握的,京城那邊多半不會再添亂了。只是這三位欽差,你可要幫我盯著他們,這段時間之內,不讓讓他們鬧事。”
賈昌朝點頭,“二郎,你放心吧,老夫可不是吃干飯的,他們幾個兔崽子,翻不了天!”
王寧安處理了欽差的事情,立刻下令,加快從橫山移民,務必在秋天之前,把這些人都遷移到秦州等地安置。
幾十萬的移民,放在后世,也不是一個小工程,更何況是大宋朝。
而且王寧安又把最能干的一批人才派去了西域,他手邊可用的人才不多,只好把呂陶和陳慥調過來,讓他們跟著蘇軾一起應付移民事宜。
他們倒是很勤奮,但是蘇軾心軟,呂陶和陳慥經驗太差,怎么也比不上呂惠卿和章敦等人,王寧安只得親自督辦,各種事務纏身,經常要忙到深夜,一天也睡不上兩個時辰。
“這就是700里瀚海,果然名不虛傳啊!”
陳升之站在了瀚海邊,放眼望去,霧氣茫茫的一大片,鄰近之后,就能聞到一股子臭味,暗黑色的泥漿,淺淺的水泡,不斷冒著泡,就像要開鍋似的。
這一切都讓陳升之感到新鮮,高遵裕和譚憲兩個人不說話,只是皺著眉看著。
王寧安告訴他們要注意瀚海,到了之后,果不其然,比想象得還要糟糕。高遵裕親自牽了戰馬過來,想要和手下人走一段看看。
他正要行動,突然有一隊兵趕了過來,為首的人立刻攔住了他。
“隨便進去,不要命了!”
高遵裕皺著眉頭,勒住戰馬,他沒有吱聲,手下人立刻問道:“瞎叫嚷什么,我家大人要進去探查!”
來人絲毫不畏懼,冷笑道:“這沼澤之中,有很多水草,能劃破皮膚,尖銳的草根,能刺透腳掌。皮膚破了,泥水之中的毒氣就會滲入,搞不好染上了潰爛,可是會要命的!”
“啊!”
高遵裕嚇了一跳,不自覺往后退了兩步,臉上變顏變色,再看瀚海,就跟看地獄的大油鍋似的,心都虛了。
“這瀚海真有那么兇險?”
“豈止如此,瀚海還有很多毒蟲,想要進去,身上必須戴好驅蟲的草藥。另外別看瀚海之中,到處都是泥水,但是這些水都不能喝,必須攜帶足夠的清水才行……”來人介紹了十幾樣在瀚海行軍的禁忌,聽得高遵裕心驚肉跳,再也不敢往里面走了。
這時候陳升之也湊了過來,他見來的小兵侃侃而談,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你,你是韓……韓忠彥吧?”
此人身軀一震,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熟人,只是沒想到,自己這幅樣子,對方還能認得出來!
陳升之見對方為難,他就確定了。
“賢侄,你隨著叔父這邊來。”
陳升之拉著韓忠彥,到了遠處的一片楊樹之下,把從人都打發走,陳升之好好端詳了半天,感慨萬千!
“賢侄,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要不是你的聲音,叔父幾乎認不出來了!”
陳升之自稱叔父,還真不是套近乎,他的確當得!
慶歷新政失敗,韓琦外調,知揚州事,在任上,韓琦結識了不少朋友,陳升之就是其中之一。
有一次,韓琦的府邸養的一株芍藥開花了,不多不少,正好開了四朵,這花可非同小可。花瓣上下呈紅色,一圈金黃蕊圍在中間,因此被稱為金纏腰,又叫金帶圍。
人們都說,金帶圍開花,城中就要出宰相。
當時韓琦請了三位朋友,分別是王珪、王安石,還有就是陳升之!
韓琦剪下了最大的一朵,自己戴著,又剪了三朵,分別給三人戴上。
說來也有趣,若干年后,韓琦重新殺回京城,一躍成為大宋朝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若非王寧安出現,韓琦就是兩朝定策老臣,權傾朝野的名宿!
除了韓琦之外,王珪如今是副相,巧的是王安石也是副相,戴花的四人出了三個相公。
只有陳升之還只是兵部侍郎,不過他年紀輕,如果一切順利,也會宣麻拜相!
也就是說,戴金帶圍的四個人,都成了相公……若是哪有書友朋友想考公務猿,最好提前找朵金帶圍戴上,沒準幾十年后,最強男團就有你一個……嘎嘎!
自從簪花宴之后,陳升之和韓琦就交上了朋友,雙方關系很不錯,只是后來韓琦進京,陳升之在地方任職,往來就少了,后來等陳升之調進了京城,偏偏韓琦又被殺了!
能在西北,遇到韓家后人,陳升之感到很意外。
“賢侄,你果真成了武夫?”
韓忠彥點頭。
陳升之立刻怒道:“簡直胡來,等叔父回京之后,一定幫你想辦法,堂堂文苑清流,哪能跟一幫粗鄙之人為伍,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韓忠彥愣了一下,苦笑著搖搖頭,“叔父美意,小侄心領了,只是小侄乃罪臣之子,不能給叔父添麻煩,再有家父臨死之前交代,希望看到收復河套,消滅西夏的那一天!小侄從軍,正是為了完成父親遺愿,還請叔父成全。”
“原來如此。”
陳升之低頭想了想,突然把韓忠彥叫到了身邊,低聲問道:“賢侄,你能不能告訴叔父,究竟該不該打西夏?”
陳升之盯著韓忠彥,四目相對,格外認真。
“叔父……我不過是微末小吏,不熟悉情況,怎么好妄言。”
“沒事,你說實話,叔父想聽你的看法!”
“叔父一定要問,那了,時機不成熟!”
陳升之一愣,他本以為韓忠彥會鼓動自己出兵呢!現在看起來,他和王寧安有殺父之仇,看法居然也一樣。
那就證明真的不能打……陳升之越發糾結,看起來,也只能如此上書了。
“賢侄,要不要去叔父那里,咱們促膝長談。”
韓忠彥道:“叔父大人,小侄還有軍務,不敢擅離職守。”
陳升之沒有勉強,他回到了欽差的行轅,到了晚上,另外兩位也都陸續回來了。他把自己的所見所聞一說,顯然,是不主張動兵。
高遵裕雖然不甘心,但是他得到的情況也差不多,倒是那個太監譚憲,他嘿嘿一笑,“兩位,王相公的確沒有騙人,眼下出兵,最多只能出動五萬人!可是這打仗講究智計權謀,不能光算兵力啊!”
“怎么,譚公公有妙策?”
“妙策不敢說,咱家剛剛得到了密報,有西夏的將領準備投靠大宋,反戈一擊!你們說,如果有內應,這勝算會增加幾分啊?”譚憲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笑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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