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安質問了四位相公之后,并沒有繼續追殺,反而是和太子一起告辭,只給他們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文彥博老臉僵硬,沉默了許久,這才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幾位,商量商量吧,看看這一關怎么過?”
這四位當中,最無辜的就是王安石,他是出于私心,力主擴大戰斗規模,直接滅了西夏,可除此之外,王安石什么都沒摻和。
但是他怎么解釋,又有誰相信她的,涉及到了皇位爭奪,稍有不慎,就是血流成河,人頭滾滾。王安石都覺得自己太冤了,簡直冤的一塌糊涂!
“文相,沈端招供,認為有人試圖恢復太祖一系的皇位,縱然是空穴來風,也必須徹查!皇位傳承,那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決不允許有人染指皇位,改變宗法體統!”
雖說趙二奪位的手段不太光彩,但是畢竟傳了三代人,八十多年過去了,再追究就沒有意思了。
太祖一系失去皇位,甚至失去宗室資格,這是必然的,誰也改變不了,除非大宋亡了國!
文彥博知道的比王安石多了一萬倍,這背后有多少利益糾葛,他心知肚明,但是眼下全都挑明了,他也不得不站在趙禎這邊。
“介甫說了心里話,老夫也不藏著掖著,恢復太祖一系皇位,所為何來,很明白,而且沈端也招供了,他們奔著變法下手,想要從根子上毀了新法。我們幾位呢?說句不客氣的話,政事堂能有今天,就是變法的成果,難道你們想回到過去嗎?”
此話一出,不只是堅決主張變法的王安石不答應,就連劉沆和王珪也不想恢復舊制。
眼下樞密院的權力大部分轉到了兵部,政事堂統轄六部,哪怕只是副相,也可以對六部尚書頤指氣使,呼來喝去。
要是恢復舊制,樞密使可是和首相并駕齊驅的巨頭,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們搖頭了。
只是劉沆滿臉為難。
“文相公,這一次我是被坑進去了,但是我還要說,這么多年,咱們和那些人,一起為官,互相提攜幫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就是分不開的一體。他們求著幫忙,能不幫嗎?只是想不到,居然圖謀這么大,實在是可惡至極!”
聽著劉沆的話,王安石突然瞪圓了眼睛,“劉相公,你說的‘他們’是誰?你是不是知道,究竟是誰在背后煽風點火?你快點說!”
王安石站起身,好像一頭豹子,恨不得撲上去,掐著劉沆的脖子,讓他說實話。
劉沆自覺失言,連連搖頭。
“介甫兄,我就是這么一說,具體是誰,不好說,當總歸逃不過那些在變法中受到沖擊的人,主要是反對變法的人。”
話說到這里,其實也就挑明了。
王安石何等敏銳,他的智慧絕對不在王寧安之下,稍微思索,也清楚了關鍵,一大批守舊文官,結合陳琳為代表的內廷勢力,以恢復太祖一系的皇位作為旗號,針對變法派,進行的陰險反撲!
把事情的本質弄清楚,王安石瞬間就爆發了。
“真是好大的狗膽!西北的大局不顧,連皇位傳承也不在乎!這些人究竟在乎什么?”王安石憤怒地質問,“查,一查到底,誰也不能放過!”
文彥博挑了挑眉頭,低聲道:“查誰,誰去查?”
“我來查!”
王安石斷然道:“既然清楚了他們的如意算盤,左右不過那幾個人而已!我先把二程和張載的理學院給封了,然后再查耆英社,率真社,恩榮會!”
王安石一口氣念了好幾個社團的名字……還沒等他說完,劉沆和王珪就冒汗了。這個拗相公,簡直比王寧安還要猛!
這幾個會,豈是能隨便查的?
就拿耆英社來說,里面有富弼、梁適、宋庠、吳育,宋祁、王尚恭,楚建中等等,十幾位重臣。
另外率真社的成員相對年輕,但是二程張載,孫固具在其中。
還有龐籍,曾公亮,他們也建了詩社,身邊聚集了不少文人。
相對而言,這些人基本上都反對變法的。
當然了,他們的程度有所不同。
拿實力最強,人數最多的耆英社來說,是堅決反對變法,強烈要求恢復舊制,一點不容商量。
另外二程的矛頭直指六藝,雙方殺得難解難分,因為涉及到了道統,更是寸步不讓,恨不得把對方的祖墳都給挖了!
至于龐籍和曾公亮,他們之前是同意進行一些改革的,甚至積極奔走,可是隨著吏治改革,清丈田畝,各種新政推行,這兩位也覺得步子太大,變得太快,他們要求能緩一緩……總而言之,各方的要求眾多,想法復雜,很難一概而論。
王安石主張全都給抓了,一個不放過,其他三位可都沒有這個膽子,一起搖頭。
“介甫,這么干茲事體大,難不成你真的要禁絕言路,讓百姓道路以目嗎?”文彥博反問道。
王安石氣勢弱了一些,卻也怒沖沖道:“我看沒什么不行的,這幾年他們除了扯后腿,就沒干別的好事,抓起來,天下倒是清靜了。”
文彥博連連搖頭,“不成,抓了他們一時痛快,但是眼下缺少罪證,又不能把他們怎么樣,再說了,這些人誰不是門生故吏一堆,在他們背后的士紳文人,更是不計其數,真要是把所有人都惹惱了,大家伙一起跳出來反對,你王介甫有多大的本事,能把這些人都給殺了?”
王安石當然知道,一味剛猛肯定行不通,可是什么都不做,那也是找死!
“文相公,剛剛太子殿下和王相公來了,他們的意思,您不會不明白?這是給了我們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如果我們不好好查,不讓圣人出氣,不給天下一個交代,可不光是罷官那么簡單!”
他看了一眼王珪和劉沆,忍不住譏誚道:“可別忘了韓琦和王拱辰,不殺士大夫的時候早就過去了!”
雷霆響起,幾位相公都覺得脖子冒涼氣,不寒而栗。
連老文都沒法淡定了。
王寧安這個混蛋,是把難題扔給了他們,這事情該怎么辦,誰能告訴老夫啊?文相公在無語問蒼天。
倒是王寧安一臉輕松,如釋重負。
忙活了這么多天,該好好休息一下,誰也不是鐵打的,西北的戰斗忙活了幾個月,回京之后,又不得休息,直接查案子,他是身心俱疲。
這時候最需要的是一頓家常飯,一個不大的小床,美美睡上一覺,王寧安覺得那就是最幸福的了。
人啊,就是不知足,假如自己不爬得這么高,不攬這么多權,當一個平凡人也挺好的。如果再給他一個穿越的機會,他大約只會開一個小店,娶個媳婦,生幾個娃,每天有吃有喝,睡到自然醒,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成家立業,也就夠了。
再多的東西,就會讓人疲憊了。
“師父,事情才做了一半,您怎么就撒手不管了?”趙曙不放心道:“文彥博會聽話嗎?萬一他們不好好查,包庇縱容,那真兇逍遙法外,能對得起死去的將士們嗎?”
王寧安淡淡一笑,“殿下,你放心吧……文彥博是個老滑頭,可是他卻不傻……那些妄圖恢復舊制的人,動了文彥博的利益,老家伙下起狠手,比臣厲害多了,殿下只管看著就是了,沒準還能學到幾手本事。”
王寧安打著哈氣,直接回到了府邸。
此刻的王家比起王寧安離開的時候,可要熱鬧多了。
原本王家只有一只滾滾,小家伙也漸漸長大了,孤零零的一個多可憐,所以楊曦特意跑了一趟秦嶺,給滾滾找了三個伴回來。
王家一下子就有了四只滾滾,儼然成了京城的熊貓園。
皇家學堂的學生,將門的子弟,每逢放學休假,都會跑來,光是看滾滾啃竹筍,就能樂一整天。
另外王家的哈士奇隊伍也龐大了,八娘帶著二哈往外面走了幾圈,京城的貴婦們立刻掀起了養狗的熱潮。
帥氣逗逼的二哈成了萬眾矚目的明星。
現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王家有最萌的滾滾,蠢萌的二哈,還有神駿的戰馬,最善于飛翔的鴿子。
賽馬,賽鴿,狗狗選美……洛陽的人們不要太會玩哦!
王寧安覺得自己不在家,會有人想自己呢!
哪知道蘇八娘和一幫婦人交流養狗經驗,楊曦在照顧快要生產的滾滾,小彘領著同學騎馬,誰都有事情做,據說蕭觀音不知道怎么搞得,還成立了一個投資團,拉著京城的官太太們,到處投資賺錢,經營得熱火朝天。
王寧安突然覺得自己犯了個錯誤,女人就該三從四德,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老實實相夫教子,最好把腳跟纏上,寧可看著她們爭寵宅斗,也遠比誰都不搭理自己好!
“呀呀呸的,等下回出京,我非養幾個外室不可!讓她們都圍著我一個人轉!”王寧安在心里哀嚎了半天,還是老老實實,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還好,房間每天都有人打掃,算她們還有點良心!
王寧安睡得像是個哈士奇,足足到了第二天下午,他才晃晃悠悠爬起來。
剛要洗漱,狗牙兒就樂顛顛跑了進來。
“爹,告訴你個好消息,耆英社的老東西們,都被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