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經歷了連續的大亂,早就難以維系,甚至連皇族內部也發生了分化,有人主張投靠大宋,安心做一個藩屬,或者成為羈縻州……不管怎么樣,是絕對不能對抗下去,不然死路一條。這種變化自然逃不過王寧安的眼睛,他著力收買,嵬名保忠早在嵬名阿吳之前,就已經投靠了大宋。
說來諷刺,李成嵬自詡雄才,可是他看上的兩個年輕人都背叛了他,西夏徹底完蛋了。
文彥博很憤怒,王寧安再一次搶了他的滅國之功,老文把怒火都撒在了西夏的身上,他以追查李成嵬的同伙為名,下令搜查抓捕,短短十天之間,文彥博就殺了五千多人,并且將三萬多人貶為奴仆。
李成嵬在起事之前,把老妻和孩子全都送走,可文彥博卻沒有放過他們,而是派遣人馬,把李成嵬一家子都給抓了回來,處以極刑。
嵬名阿吳成了文彥博的急先鋒,他也不想這樣,可問題是他稍微有半點不滿,老文就會立刻拋棄他,重新換一個傀儡,反正多少黨項的貴胄,都盼著能給文彥博做事呢!
就這樣,在老文的血腥整頓之下,西夏的人口再次銳減,文彥博再次征用10萬名民夫,以及5萬名健婦,前往甘州鐵礦,充當苦力。
以目前的人數計算,興慶府周圍,只剩下不到20萬人,而河套平原,也只有十幾萬人。加起來三十萬出頭,就是西夏全部的人口。
這其中,青壯不足5萬,根本支撐不了龐大的地域……顯而易見,要從外面補充,種家的十萬黨項效用,沒藏弘揚的三萬人馬,甚至青唐的蕃部,全都充實到了西夏。
文彥博又公開鼓勵通婚,許多西夏的婦人失去了丈夫,失去了依靠,不得不嫁給新來的壯年男人。
就這樣,整個西夏的人口結構都在發生迅速的變化。
有人要問了,事情會這么容易嗎?
能任憑文彥博擺布嗎?
難道不會有反抗嗎?
當然有反抗,而且勢頭還很強烈,一個月的時間里,就出現了五十幾次,甚至有專門針對大宋官兵商人的攻擊……應對這些情況,非常簡單,就是屠刀高舉,殺大宋一人,就屠殺十人,然后將全村甚至全部落,都貶為奴仆,送到礦山,留下來的土地對外承包轉讓,吸引投資……
文彥博把屠夫的角色扮演的非常到位,包括王寧安在內,都瞠目結舌,他甚至覺得,或許文彥博才是真正的穿越者,這老家伙簡直無師自通,把殖民的那一套玩得風生水起,駕輕就熟。
王寧安都覺得沒什么可以教導文彥博的,他反而要想辦法化解反彈的情緒,比如王寧安就打著皇家學院的名義,招收幾十名黨項的青年才俊,進入學堂讀書。
他還不定期赦免一些老文處以死刑的家伙。
另外王寧安還發明了一招。
比如文彥博要對犯人施以鞭刑,打30鞭子,按照王寧安的辦法,天饒一下,地饒一下,圣人饒一下,因此,只要打27下就夠了。
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總而言之,要讓西夏的百姓明白,大宋還是仁慈的,不管是皇帝,還是宰執,都是善良的,他們愿意恩待每一個百姓。
只是有些地方天高皇帝遠,有些黑心的官吏……比如文彥博之流,就太可惡了,朝廷還沒有發現他們的罪孽,故此大家伙要忍耐一下,早晚朝廷會處理的……
至于要忍耐到什么時候,這就不好說了。
“王寧安,你不覺得自己很虛偽嗎?”文彥博滿臉不屑,“你說說,如果老夫不干這些事情,你會不會做?”
王寧安呵呵一笑,“寬夫兄,我當然不會做,因為有人會替我做……你要是不愿意干,我相信會有很多人愿意的!”
“你!”
文彥博差點氣得昏過去。
“姓王的,我算是認識你了,老夫這輩子,就毀在了你的手里,本來老夫,老夫是能當名臣的!”文彥博一肚子委屈,眼圈都紅了。
王寧安還真不好和他抬杠,的確,沒有自己的歷史上,文彥博出將入相,縱橫四朝,權勢滔天,無人能及。
而且還活了90歲,風風光光,王寧安都咬牙切齒,怎么不讓老家伙再多活幾年,等到金兵殺進來,讓他好好反思,自己造了多大的孽!
就是他們這些光鮮亮麗,頂著名臣頭銜的士大夫,把大宋活活坑了,才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恥辱……文人?文賊還差不多!
青樓里的姑娘比他們都高尚,至少人家知道名和利只能要一樣,可是到了文人,這里,是想著名利雙收,當了婊紙,又到處立牌坊,欺世盜名,實在是該殺!
王寧安怎么來的這么大的怒火呢?
原因很簡單,就是最近朝中出現了許多動向……有人鼓動趙曙封禪,有人建議大辦婚禮,弄一個萬國來朝的慶典。
還有人提議給趙曙上圣號,多選秀女,盡快充實皇宮,開枝散葉,興旺皇家……還有人提議,要各處建生詞,為皇帝祈福,還要責令藩國,進獻珍寶美女,以示效忠。
這類事情看起來都是為了皇帝擦胭脂抹粉,討好君父,可驟然爆發,眾口一詞,不得不讓人懷疑,其中有什么算盤。
偏偏王寧安又參不透,沒法子,只能請教文彥博。
畢竟老東西一輩子和文官打交道,太清楚這幫人的秉性了。
“寬夫兄,咱們撈干的,我是真想不太明白……以往文官都是勸諫陛下,要厲行節儉,遠離女色,勤于政務,勵精圖治……他們動不動就把蒼生苦難,民生艱難掛在嘴邊,整天為民請命,不惜一死……可為什么如今卻換了一副面孔,變得諂媚奉承……那些文字之肉麻,我都看不下去……”王寧安深吸口氣,等著文彥博的回答。
可人家文相公呢,老神在在,手里端著茶杯,吸溜吸溜地喝著,故意弄得聲音老大,就是不說話!
你真行!
王寧安氣得搖頭,“寬夫兄,這是我的折子,大軍要調回,西夏不能沒有人管理……如果你不嫌棄,西夏總督就是你的。”
說到這里,文彥博終于把茶杯放下了,老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個西夏總督,到底歸誰管,多高的位置?”
“西夏目前還不算是大宋的疆土,西夏還有國主李秉常在,原則上你是陛下派遣,協助李秉常,處理西夏事務的全權欽命大臣,你只要向陛下負責即可。”
文彥博笑得更開心了,“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政事堂管不得老夫,御史臺也管不著我?”
“嗯,西夏的事情,都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總行了吧!”
“夠意思!”
文彥博手舞足蹈,簡直高興飛起!
按照大宋以往的規矩,宰執罷黜之后,出知地方,通常擔任西京啊,大名府啊,應天府啊,這一類的知府,然后負責一路軍政事務,被稱為“守相”。
西夏雖然損失了大片的疆土,但是殘存的興慶府,還有河套平原,黃河沿線,還是有三個路那么大,人口是少了一些……但資源豐富啊,羊毛就不用說了,還有煤鐵,甚至還有金礦,銅礦,青鹽,遍地好東西。
最重要的是李秉常還是個奶娃娃,留在京城接受教育,他文彥博說穿了就是西夏的土皇帝!
為所欲為,沒人能管他。
這可比一般的守相強多了!
王寧安這小子雖然不是東西,但好歹還舍得下本,罷了,那老夫就指點迷津吧!
“王爺,有些話實在是太遭恨,老夫不好說,但是沖著咱們的交情,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認了。”
文彥博感嘆道:“文人嗎?追求的是什么?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孔圣人,孟圣人,都是周游列國,兜售治國之道,說穿了,就是為了當官。”
文寧安聽得很認真,還不時點頭,文彥博繼續說下去,“要想讓人家重用你,就要會說話,會討人歡心,這君臣相處啊,也就和夫妻差不多……這皇帝是頂門立戶的男人,文官呢,就是一群爭寵的女人……不止文官,太監啊,外戚啊,武將啊,莫不如是,二郎以為然否?”
王寧安輕輕一笑,真是至理名言啊!
難怪離騷之中,屈原要以美人比喻君王呢?且不論屈夫子的真意如何,至少后世文人是這么看的。
“這夫妻相處啊,說起來男人是天,其實也未必……女人強一些,多一些,就能壓住男人,至少分庭抗禮,這點二郎應該清楚!”
王寧安把嘴里的茶都噴出來了。
“別說我,還是講講朝局,不然我就安排一個西夏巡按御史,專門監督總督。”
“別!”文彥博連忙擺手,“咱們這么說吧,多數的皇帝都是從祖上承襲基業,雄才大略者寥寥無幾,這時候文官就能拿著祖宗家法,道德規矩,圣賢教誨,蒼生百姓,欺負皇帝,爭取多拿一點權力。”
“那如果是開國君主,或者雄才大略呢?爭不過呢?”
“那就逢君之惡!”文彥博笑嘻嘻道:“如果皇帝太強,那就捧著他,哄著他,把他伺候高興了,自然也能撈到好處……人嗎,都是有毛病的,漢武帝如何?唐太宗又如何?二郎,你去讀讀史書,看看他們晚年的情形,還有什么想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