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和蘇頌,進入了最后階段,按照流程,需要公之天下,然后再由趙曙選定最后人選,以示恩自上出。
只是這個結果,怕是很多人都傻眼了。
誰都清楚,趙曙傾向于岳父王安石,而燕王則是青睞蘇頌,走到了這一步,莫非要變成圣人和燕王的對決?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啊!
每個人都憂心忡忡,唯獨“凄慘”出局的文彥博,是開懷大笑,高興壞了。
他回到家中,表面上閉門謝客,可臉上止不住笑容。
準備了最好的酒菜,喝得可高興了!
“爹,我到現在也沒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文及甫充滿了疑惑,忍不住求教。
文彥博心情大好,自然愿意給兒子解惑,同時也需要吹噓一番,好滿足自己的虛榮心,這么多年了,總算把王寧安狠狠擺了一道,光憑這一點,就值得高興了。
“咱們先說蘇頌,你可知道,他為什么只拿到了那么點票,究竟是誰沒有投他?”
文及甫想了想,遲疑道:“是曾布?”
“聰明!”文彥博笑道:“曾布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在同科之中,也僅僅比呂惠卿和章惇差一籌,按理說他是沒資格參加角逐的,可問題是蘇頌不過是工部侍郎,官職還在曾布之下,豈能服人!”
文及甫豁然開朗,“明白了,原來看著下屬越過自己,曾布心里不滿,就拉著工部的那一撥人,倒戈一擊?”
“沒錯,正因為如此,蘇頌沒法冒出頭!”
“那,那王安石的票呢?又是怎么回事?”
“這是為父干的,我讓咱們的人馬,把票給了王安石!所以他在第一輪,才能險勝蘇頌一票!”
“原來如此,還有司馬光呢?他經營這么多年,第一輪的票貌似也不多啊!”
文彥博哈哈大笑,“不多?要沒有你爹,他會更少的!”
“怎么回事?”文及甫十分好奇。
“司馬君實跟王寧安,學了一身斂財的本事,動不動就增發貨幣,改革金元,還壓低利息……我問你,這朝堂之上,那么多官員,有多少人背后牽著工廠,牽著絲綢作坊?大家伙辛辛苦苦,投資賺錢,他們倒好,光靠著耍弄權術,擺弄資金,賺利息,賺股市……什么都不干,就混得腦滿腸肥,看司馬光不順眼的人,能西京能排到東京了!”文彥博輕蔑一笑,“要不然,王寧安豈會不選司馬光繼位!他心里清楚,如果真讓司馬光上去了,那些投資實業的都要哭了,這天下就成了賭徒的天下了!”
老文一番話,將第一輪投票的奧妙說得一清二楚。
蘇頌票數不夠,原因是曾布,曾鞏,還有一些官吏的背叛,當然了,呂惠卿和章敦也沒有全力支持,造成了他的尷尬。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三個人十分接近的局面。
接著進入第二輪,司馬光和他代表的金融集團,被太多人厭惡……這也不奇怪,誰辛辛苦苦做事,一點點攢錢,看到一群人什么都不干,靠著吸血就腦滿腸肥,他們豈能高興?
所以在第二輪,司馬光被淘汰出局。
這時候六藝的票雖然回歸,灌給了蘇頌,但是因為失去先機,王安石又有那么大的優勢,整個中間派都倒向了王安石,加上新學本身的實力,還有天子的傾向,使得王安石拿到了最多的票!
現在看起來,如果不出意外,王安石一定會上位首相!
文及甫滿心失落!
“爹,你這不是白忙活了嗎!”
“錯!”
文彥博斷然道:“小子,你還是太嫩了,這種時候,誰沖到前面,誰死的最快!為父是讓王安石和蘇頌一起垮臺!”
“啊!”
文及甫驚呼出來,“爹,如果他們倆都完了,那豈不是說,只剩下你和司馬光有資格爭首相了?”
文彥博微微笑著,他抓起手里的酒杯,滋地喝了一口,露出狐貍似的笑容。
“你想想,就憑司馬光的人緣,能斗得過為父嗎?”文彥博得意非常,“畢竟最后是皇帝圈選,不是王寧安決定……王二郎這個人啊,雖然不怎么樣,但是他還是遵守規則的,也正是如此,為父才能大顯身手,否則他下了嚴令,蘇頌第一輪就能勝出了,根本沒有這么多麻煩!可惜啊,他裝蒜,裝清高!這回好了,老夫看他怎么收場!”
文彥博雙眼瞇縫,得意飛起,又道:“蔡確那個笨蛋下手了?”
“嗯,他弄了一筆錢,跑去契丹那邊掃貨去了。”文及甫壓低聲音,“爹,咱們的人也去了,還準備了一批……如果把這些錢撒出去,契丹想不亂都不成了!”
文及甫屏息凝神,等著老爹的決斷。
文彥博想了又想,最后卻沒有點頭,他低聲道:“別以為王寧安要退了,就無關緊要了。他這個人太深沉,到現在還沒有出手,不得不防……別管是我,還是王安石,誰也承受不了他的致命一擊……所以為父千萬不能給王寧安機會,你傳令下去,立刻收回,決不能露出半點馬腳!”
文及甫稍微想了想,也明白過來,老爹寧可拿最少的票,被百官嘲笑,就是打消王寧安的顧忌,在這種關頭,保護自己,永遠比消滅敵人來的重要!
老爹可真是高手!
文及甫佩服得五體投地,急忙按照老爹吩咐,去安排了。
這對父子倆在商討詭計,王安石那邊卻是喜悅歡騰,王雱非常滿意,老爹票數領先,而圈選之權又在趙曙手里,無論如何,女婿也不敢不選岳父。
“爹,我看這樣,你應該去見見燕王,和他說一說,就算您老成了首相,也不會推翻燕王的國策,還會繼續重用燕王的門下……先把他安撫住,然后等站穩腳跟,再一點點鏟除燕王的勢力,就能掌握大權了。”
王大國舅興奮規劃著未來的道路,卻沒有注意到,王安石的臉是黑的!
突然,拗相公一拍桌子!
“怎么回事?”
這下子把王雱弄得傻掉了,“什么怎么回事啊?”
“我問你,為什么會多出幾十票?”
王安石也不是傻瓜,他給自己估算過,最多上看70票,實際上,能有五六十票已經不少了,畢竟他的根基不夠深,而都察院又是得罪人的衙門。
可第一輪他就拿到了105票,其中至少多出來40票,這些人是從哪里來的?
回來的路上,王安石就在不斷思考,他覺得票數的來源應該是文彥博,可文彥博為什么要把票灌給他?
“逆子,你給我跪下!”
王雱萬般不情愿,卻還是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他心里真的太委屈了,“爹,孩兒一心輔佐父親,實現父親宰執天下之愿,孩兒實在是不明白,父親為何要視孩兒如寇仇!孩兒委屈啊!”
王雱的淚都流了下來。
可拗相公絲毫不心軟!
“元澤,你必須跟為父說實話!你是不是跟文寬夫的人勾結到一起去了?”
“沒有,絕對沒有,父親怎么會這么想?”
“不是我這么想!”王安石氣得渾身顫抖,“你知道文彥博是什么人?那個老貨有多少算計?就拿上一次為父,燕王,還有他,我們一同去處理漕運的事情,為父是親眼所見,燕王幾次下手,就想把文彥博和東南的士紳一起辦了!可是這個老貨比泥鰍還滑,不但沒有吃虧,還愣是成了秀才科的主考,東南新一代的官吏,都把他當成師長……這么多年了,燕王拿不下來的人物,你覺得憑著你,能占到文彥博的便宜嗎?為父是擔心,你要把咱們家都坑進去啊?”
王安石苦口婆心,一番教訓,可王雱卻沒有聽進去多少,他心里暗想文彥博還能多厲害?現在老爹已經是眾望所歸,離著首相只差一步之遙。
哪怕燕王都沒法翻盤,更何況文寬夫?
那是絕沒有可能的!
老爹就是太君子了!君子可欺以其方,老爹要想成事,就離不開他,老爹負責光明,他負責黑暗,父子同心,才能所向睥睨!
現在王大國舅最上火的就是老爹不但不聽他的,還處處提防,把他當成了壞蛋,這樣王雱無比郁悶!
爹啊,我可都是為了你!
王安石百般拷問,王雱就是咬死了不承認,弄得他也沒有辦法,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來了。
“相爺,燕王急招!”
“什么?”王安石反問。
家人急忙重復道:“燕王派人過來,說是有軍國大事,請相爺立刻過去!”
王安石只得急匆匆,趕往政事堂。
他剛到,就發現好幾個重臣,包括兵部尚書章惇,還有參謀部尚書王韶,戶部尚書韓宗武,等等,全都到了。
王寧安臉色陰沉,手里拿著一份密報。
“剛剛得到了消息,在遼東方向,女真作亂,攻占遼國上京,已經自立一國,號位大金!”王寧安掃視幾個人,而后又道:“還有遼國的殘余勢力,聚集在漠北,擁立太子耶律浚為皇帝……請諸公過來,就是要商討一下,如何應對!”
王安石驚得變顏變色,心說耶律洪基剛剛被抓,契丹已經完蛋了,而女真又臣服大宋,怎么會突然出了亂子?
他滿心不解,卻聽章惇幽幽道:“兵部也接到了呈報,有人以搶購牛羊馬匹,出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