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誨的案子早就有苗頭了,新政學會這邊不是沒查,但問題是他們顧忌司馬光,沒有立刻下手,可人家司馬居然拿章俞的事情開刀,險些折了章惇,事到如今,什么同門情誼,什么朝廷規矩,全都靠邊了。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再也不用留手。
而且相比章俞案子的捕風捉影,呂誨這個案子就證據充分了無數倍!
呂誨身為大理寺卿,他利用手里的幾個案子作為要挾,逼迫幾家公司輸誠,然后利用這些公司的資產包裝,從銀行那邊拿到承銷國債資格,然后利用國債抵押,大量貸款,圈占土地,從事開發。
這里面涉及到的資金流,不下上千萬貫!
不得不說,大宋越來越富,而貪墨的案子也越來越驚人。
當年以韓琦等人的能量,也就弄到上千萬貫而已,現在一個區區的呂誨,就有如此本事。幸好他沒有當上遼東平章事,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錢,要被他揣到腰包里!
“這就是司馬君實用的人!”章惇切齒道:“查,一查到底,從呂誨打開一個口子,后面的人,一個也別想跑!”
他是受氣受夠了,一定要找補回來。
倒是呂惠卿,這家伙越發深沉老練,他思索了一下,“案子繼續查,不必急于求成,倒是有另一件事,我們該準備了。”
“什么事?”
“議政卿!”
呂惠卿斷然道:“上一次我們雖然拿到了四分之三的多數,但是因為司馬光的背叛,我們在議政會議的優勢已經很低了,不得不依仗文彥博,扳回局面……明年是治平十年,議政卿要重新選舉,這一戰我們決不能輸了。你們馬上安排精兵強將,進入東南各省,同理學一爭高下!”
章惇立刻道:“這個我已經安排了,只是我們在東南的實力還是不強,未必能爭得過理學。”
“哈哈哈,子厚兄,你也太老實了吧!忘了我們剛剛拿到什么權力嗎?”
章惇愣了一下,才猛然驚醒,“你說是發債?”
“沒錯,現在戶部能夠獨自發債,我們手里握著如此雄厚的資源,還打不贏理學嗎?”
呂惠卿笑呵呵起身,負手而立,顯得自信十足。
“先揪住呂誨的案子,把司馬光拖住,讓他無暇顧及別的,然后再把錢撒下去,選拔咱們的人,讓他們去主導地方工程建設,有了成績,還怕選不上議政卿嗎?”
“從今年年末開始,各地議政卿就要重新推選,我們一定要拿到七成以上的名額,不管是司馬光,還是理學,都要讓他們滾蛋!”
呂惠卿的兇悍,讓人大吃一驚,就連章惇都感到了不寒而栗。
一直以來,姓呂的就不是好人。
當初在西域的時候,有多少部落在他的手里倒了霉!
甚至滅族的都所在多有。
只是重回朝堂之后。這家伙變了一副模樣,處處學習老師,做事講究四平八穩,與人為善,不愿意露鋒芒,當出頭的椽子。
其實他的選擇沒什么錯誤。
畢竟有一個強勢的老師,他所要做的只是當一個乖寶寶,等著老師把大權交給他,就順理成章了。
可世上從來沒有順理成章的事,權位是等不來的,必須爭,必須搶,必須拿出真正的本事,雖然很殘酷,但事實就是如此!
別的不說,這些年,大宋增加了多少機構?
審計司、皇家銀行、都察院、議政會議、參謀部、新政學會、地方行省……官制復雜了百倍不止,各種勢力,犬牙交錯,互相之間、勾心斗角。如果沒有點能耐,如何能駕馭這么復雜的朝局?
呂惠卿都有些后悔,自己雖然早有覺悟,但是下決心還是太晚了,險些落了一個慘敗的下場。
幸好文寬夫的出現,不但挽救了新政學會的危局,也徹底點醒了呂惠卿。
去特么的溫良恭儉,老子就是要殺人,有本事你咬我啊!
“吏部那邊,要盡快拿出一批有能力,操守過硬的年輕官吏,充實各省,新政學會要在大宋范圍之內,增加人員,發展組織……子厚兄,這項工作就交給你了!”
“放心,我一定辦好!”
章惇的才智不在呂惠卿之下,他也有差不多的感悟,已經失了先手,再不奮起反擊,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他立刻下去安排,好在這些年新政學會積累深厚,他們從上到下,方略轉變,整個戰斗力快速迸發出來。
每個人都分配到了任務,比如蘇轍就負責新政學會的宣傳,曾布則是負責經濟政策,王韶負責軍事方略。
王安石負責監察,文彥博負責議政會議。
七位掌書記,每個人都有一攤,呂惠卿還要求,每五天時間,在京的掌書記就要互相溝通,商討對策,制定應對方略。
顯然,他們全都進入了戰斗狀態,高速運轉起來。
直到此刻,理學和司馬光才驚覺,他們到底是惹了一個什么樣的龐然大物!
“君實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呂誨倒了,絕對不能啊!”馮京都快哭了,“呂誨他知道太多了,要是露出了一點半點,大家伙都要完了!”
“大家?你說這個大家——也包括我嗎?”司馬光拔高了聲音。
馮京聲音更慘了,“君實相公,這個,這個就是不能倒啊!”
“哼!”
司馬光氣得一甩袖子,“我想保他,你也想保他,可歸根到底,只有他自己能保他,只要在里面不胡說八道,最多是個丟官罷職而已……他干的事情,有幾個當官的不做?不過是規模小了一些罷了!”
司馬光說著,他突然發現馮京的眉頭不停亂動,身體很不自然,他立刻警覺,不妙啊!
“你給我說實話,那個畜生到底干了什么?”
馮京咧著苦瓜嘴,不知所措,司馬光急得跺腳,痛罵道:“蠢材,你還不說,我就連你也不管了,讓你們都去死好了!”
“師父,這是昨天的作業。”
趙頊把小本子送到了王寧安的面前。
“還算不錯……殿下,這么多日子了,你就不想父皇嗎?”
“父皇?”
趙頊撓了撓頭,說實話,他真沒有太多的記憶和感情,只是隱約記得那個男人要帶著自己去潤州,去看芙蓉樓,他很想去玩。但又是那個男人把他交給了師父,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師父貌似也不錯……總而言之,小家伙沒有那么點討厭父皇了,甚至還有點想念。
“殿下,去給你父皇寫一封信吧,不管什么都好。”王寧安笑呵呵道:“等你寫好了,師父再送你一件禮物。”
“禮物?”小家伙的眼睛亮了,“什么東西?”他大著膽子問道。
“會動的,活的!’
“哦!太好嘍!”
小家伙樂顛顛跑走了。
算起來,趙曙出征天竺,已經有幾個月了。
由于有了鐵路,不管是調兵,運送給養,還是傳遞消息,都快了很多。
根據最新的情報,趙曙的前鋒已經拿下了德里,整個南亞,都會被很快納入版圖。只是趙曙非常苦惱,他到了天竺,才發現跟他想象中,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傳說中玄奘法師求取智慧的極樂國度早就消失了,甚至佛法在這片世界都銷聲匿跡,蕩然無存了……當然,還有僧人存在。
只是這些僧人渾身污垢,狀若小鬼,整天擺出扭曲痛苦的姿態,進行苦行冥想,也不種田,也不勞作……用他們的話講,這一世受了幾輩子的痛苦,就可以提前修成正果,你們殺吧,搶吧,打吧……老子不在乎,下輩子,老子就變成了你!就能作威作福了!
趙曙真是大開眼界,世上還有這么可愛的人!
就憑你們,不勞作,不上進,不讀書,不進取,一萬年也成不了人上人啊!
以往不管是倭國,契丹,西夏,還是其他各國,幾乎都是儒家的文化圈,差別還沒有那么明顯,到了天竺之后,趙曙才感覺到巨大的差別。
從陳勝吳廣開始,中華大地上,就不斷涌現一代代的猛將兄,你不讓老子活,老子就跟你玩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雖然中原也有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之說,但是卻沒有天竺這么深入骨髓,越是卑賤的人,就越是信奉神明。
從上到下,一級一級壓下來,簡直沒有半點喘息的余地,趙曙還曾經想過,要掃蕩一切,把天竺變得和大宋一樣,但很快他就改變了想法,他覺得這樣的天竺挺好的!
對外征服的順利,掩飾不了朝堂激烈的爭斗。
呂誨被拿下已經第十天,雖然各種消息,封鎖嚴密,但是堂堂大理寺卿,遼東平章事曾經的熱門人選,呂誨的動靜,還是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力。
司馬光左思右想,還是不得不前來拜見老師,司馬光覺得以呂惠卿等人,未必能有膽子動呂誨,而文彥博的復出,更是說明王寧安松口了。
“老師啊,老師,難道你就那么看不上我嗎?”
司馬光帶著滿心的無奈,來到的王寧安的府門前。這些日子,除了他進來過兩次,其余的重臣,沒有誰能進來這一道門!
“是君實相公吧!”門衛含笑,“王爺說了,您來了,直接里面請!王爺等著呢!”
司馬光愣了一下,隨后甩甩頭,大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