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煬帝修大運河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但這個說法也欠缺一點準確,隋煬帝只是把原來存在的水渠溝通拓寬,能夠適合航船而已,就像秦始皇,也只是把存在的幾段長城連起來而已,當然了,在當時就算是很了不起的宏大工程了。
在構成大運河的諸多溝渠當中,白溝河就是其中之一,又是曹操修的,
如今大宋國勢昌隆,就有很大一批學者熱衷考古,對于老祖宗的豐功偉績,是不遺余力地贊美。
蘇頌除了是首相之外,還是頂級的天文學家,數學家,對古代的碑刻也有極深的造詣,功力不凡。
這一次在黃河附近施工,發掘出當年曹操修白溝河的石碑,自然,這是件了不起的文物,有人就送給了蘇頌,蘇頌也沒懷疑什么,只是本著學者的本能,仔細研究,想要發現點什么。
可還沒等他拿出結果,就有人說蘇頌得到了河圖洛書,私藏家中,居心不良。
“實在是荒唐,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有人信什么河圖洛書,簡直可笑。”
王寧安看過之后,當然相信蘇頌不會說謊話。
可為什么呀攻擊蘇頌,這就很值得推敲了。
首先,蘇頌已經存心要退位了,他又沒有什么門人弟子要安排,走得那叫一個瀟灑,什么都不用擔心。
皇家科學院那邊已經做好了邀請的準備,只要蘇頌下來,立刻過去接手,完全是無縫銜接。
狗屁河圖洛書的事情,根本傷不到蘇頌半點,最多只是造成混亂而已,還是短暫的混亂,沒什么了不起的。
既然是如此,那就代表這件事情,針對的不是蘇頌,畢竟沒有人會愿意做無用功,以往王寧安就很喜歡指東打西,羚羊掛角,天外飛仙這一套玩法。
那些昔日的宰執,在他手上倒霉的可不計其數。
這一次又有人拿出這種手段,就讓人有些瞧不上眼了。
司馬君實,你別以為被彈劾了,就能躲過去,我還沒有那么容易上當!
經過簡單的推算,王寧安就猜透了,京城的這些事情,是個障眼法,目的無非是把君臣兩個先拆開。
畢竟以皇帝之尊,加上兩朝重臣,誰也掀不起波浪。
如果再等一等,趙曙身體徹底恢復,君臣一起回歸,就沒有大家什么事了,這時候用計,把王寧安調回來,剩下趙曙一個,貌似就好對付了許多!
“真有人要對陛下動手?”
王寧安有些不信,可又不能不信!
且不說古往今來,被暗害的皇帝有多少,光是如今,趙曙秉承和王寧安一樣的理念,甚至比王寧安還要堅決。
雖然老王很強,但她畢竟是個臣子,而且已經離開了首相的位置好幾年。趙曙卻不一樣,他是個年富力強的天子,手中權柄無限,又沒有任期壓力。
如果讓他放手施為,金融集團,理學勢力,還有那些豪商巨賈,都會面臨著滅頂之災。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到了這一步,誰能不拼命!
縱觀各國的歷史,和金融勢力較量,被干掉的絕對比勝利的多得多,不管你是皇帝也好,總統也好,無一例外……
想到這里,王寧安有些遲疑了。
自己還是太矜持了,既然回了京城,沒有點動靜,那還是王寧安嗎?
那些宵小之徒,是不是以為燕王殿下無關緊要,不算什么了?
就可以隨便折騰,什么事情都敢做了!
當老子是面捏的嗎?
雖然王寧安還不能完全確定背后究竟牽連著誰,但是不管怎么樣,老子就要下手了,你們誰也擋不住!
想到這里,王寧安站起了身體,“子容兄,我不妨和你交個底兒,陛下是希望介甫先生干一任首相的。”
“王介甫啊!”蘇頌有些遲疑,“他的人品學問,資歷地位,當然無可挑剔,可一來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二來他身邊的那些人,我怕……”誰不知道王安石有個倒霉兒子,最近幾年王雱倒是沒動靜了,但是私下里傳說,這位王大國舅瘋病已經好了,而且變得沉默寡言,非常可怕,萬一他再興風作浪,弄得朝局不安,那可就不妙了。
“子容兄放心吧,有些亂七八糟的人,我都會解決掉,不能讓他們繼續禍害朝堂了……至于下面的政事堂,讓呂吉甫和章子厚輔佐介甫兄,應該不會有問題。”
蘇頌沉默了一下,笑道:“這兩個人性子都有些偏激,呂惠卿陰險,章惇兇悍……不過經過這幾年的觀察,我倒是覺得他們本性純良,能一心為民,那些不過是他們做事的手段而已,如今這個朝堂上,想要四平八穩,永遠不得罪人,反而混不下去!”
蘇頌欣然道:“我愿意全力支持他們兩個,請王爺放心!”
“嗯,那就多謝子容兄了!”
好蘇頌談妥,王寧安馬不停蹄,直接去找賈章了。
坦白講,面對王寧安賈章還有些尷尬,兩家結親好多年,偏偏他又站在了司馬光一邊,實在是不夠地道。
“王爺,下官慚愧,請你聽……”
“別說了!”
王寧安一擺手,“我沒興趣聽這些,現在給你一個選擇,你愿不愿意干?”
賈章愣了一下,立刻道:“愿意啊,我什么都愿意!”
“你就不問問是干什么?”
賈章搖頭,陪笑道:“二郎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你絕對不會讓親戚吃虧!”
“呸,你也配跟我談親戚?”王寧安捶著桌子痛罵,“假如是令尊在,就不會讓你這么胡來!我不管事了,你們就當老子是擺設了?是不是?”
賈章嚇得連連搖頭,閉著嘴,不知道說什么好。
半晌,王寧安才繼續道:“去天竺吧,我給你討了一個總督的位置,你要是不懂怎么做,就去問問文寬夫!”
“天竺總督?”
賈章一聽,心花怒放。
其實從前朝開始,大宋就有把宰執重臣外派總督的先例。
如今賈章是都察院掌院,統領監察系統,權勢滔天,比起宰執也不遑多讓,讓他去天竺,完全有資格。
相比其他殖民地,天竺更大,更富庶,好幾千萬人口,比大宋也少不了太多,遍地寶貝,不用榨,都肥得流油。
賈章此去,那是坐在了油庫上面!
又能遠離京城是非,又能拿到實實在在的好處,要不怎么說,王寧安還是夠意思。賈章咧著嘴笑了。
“二郎,你忘了?我當初在青唐也干過,他文彥博的那點手段,我心知肚明,論起比狠,我們賈家人不會輸給姓文的,你瞧好吧!”
賈章興高采烈,主動辭了都察院的職位。
各地都在換屆當中,京城各個衙門也到了時候,賈章辭職,一下子都察院就空了下來,這個位置一下子讓所有人眼紅了。
賈章不愿意坐,那是擔心身敗名裂,可其他各方卻搶破了頭,誰要是拿到了都察院,就等于拿到了尚方寶劍,關乎生死,誰敢怠慢!
司馬光一系的人馬拼命搶奪,理學也賣力搖旗吶喊。
可不管怎么樣,他們都被牢牢壓制住。
最后都察院的寶座,落到了章惇手里。
他以吏部尚書轉任都察院左都給事中,并且給加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銜!
以宰執統領都察院!
毫無疑問,這事把都察院的位置又提高了一大截!
因為呂誨這個案子,大家就有要加強吏治的共識,要整頓官場,這可不是一句簡單的口號,必須有人操刀才行。
章惇當了多年天官,百官的履歷都在肚子里裝著,而且作風強悍,令人畏懼。他執掌都察院,可以想見,接下來就是一場血雨腥風。
而且章惇也毫不掩飾,他就是要整飭官場貪墨,并且上任第一時間,就把呂誨一案作為重中之重,親自督促,嚴令徹查。
都察院易主,這下子讓司馬光的人馬徹底感到了天涼好個秋啊!
真冷!
從骨子里往外那么冷!
顯然,逼退賈章的是王寧安,提攜章惇的也是王寧安!
過去一直沒有出手的燕王終于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必殺技!
司馬光連半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只能乖乖跪了。
還有什么好說的,他的黨羽紛紛動搖,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迫切需要找一個新的山頭避禍,不然接下來的滔天大浪,絕對能把他們輕易淹沒了。
司馬光很煩躁,又很無奈,他茫然坐在書房里,就好像一只把撈出水里的魚,無力地張著嘴,等待死亡的降臨。
“相爺,燕王駕到!”
“誰?”司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相爺,是燕王來了!”管家柔聲說著,語氣當中,透著十足的諂媚。
司馬光愕然,猛地一躍而起,他轉頭沖出去,沒走幾步,卻發現王寧安已經到了。
“師,師父!”
王寧安淡然一笑,“君實,你去我那拜訪了好幾次,這是我第一次過來看看,不錯,你的品位比他們都強了很多。”
司馬光也不知道怎么回話,只能干笑著。
王寧安也沒有進書房,而且讓他在前面帶路,直接去了花園。的確,司馬光的花園不大,但匠心獨具,巧奪天工,王寧安看得頻頻點頭,司馬光卻忐忑不安,等到一圈走完了,突然,王寧安隨口道:“你不是喜歡修書嗎?就會去修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