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遭到擠兌,在大宋并不陌生,但是如此大規模的擠兌,還是頭一次見到。恐慌情緒不斷蔓延,幾乎一夜之間,冒出了無數的報紙,上面的文章讓人驚悚無比。都說朝廷要搶奪銀行,搶奪老百姓的存款,大家伙的身家性命,一輩子的積攢,自己的養老錢,孩子的結婚錢,統統都要沒收。
現在能取出一點是一點,總好過什么也不剩。
洶涌的人群,撲向了各個銀行網點,到處都充斥著可怕的場景,人們擁擠著,呼喊著,宛如到了末日一般。
如此恐怖的情況,也蔓延到了開封。
老文的學堂聽課了,學生的家長都去徹夜排隊,大一點的孩子要在家里照顧弟弟妹妹……老文也沒心情上課。
他只是在草堂里悶坐。
顯然,王寧安亮刀子,金融集團的反撲也開始了,雙方究竟誰更占優勢,老文還衡量不出來。
別看王寧安手握重權,勢力龐大無比,可是他的力量都擺在臺面上,而金融集團則是藏身在暗處。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金融集團擁有無數的爪牙,或者是官員,或者是學者,或者是商業驕子,甚至是軍官,宗室。這些人無所不在,就連皇帝都逃不出他們的魔爪。
王寧安又有多大的本事?
或許他前期會贏得勝利,但是進入持久戰之后,王寧安肯定要輸掉。
道理很簡單,王寧安只是一個人,而金融集團則是一大圈利益緊密相連的群體,他們結成攻守同盟,無人能敵。
老文也玩過金融,在股市上,有組織的1元錢,頂得上散戶的100元錢,其中差別之大,不可想象。
你王寧安再厲害,又能怎么樣?不過是一個人而已!
你身邊的朋友,你的弟子,甚至家人,能和你一條心嗎?
老夫怎么那么不信!
文彥博雖然這么想著,但是老家伙卻極為狡猾,他是認準了,絕不當出頭的椽子。這才幾天的功夫,司馬光拜會吃了閉門羹之后。
又陸續有好些人過來,拜會文彥博。
其中就有老文師父龍昌期的兒子,算是他的師弟。
龍昌期老頭曾經進京講學,后來病死,龍家在蜀中,一直耕讀傳家,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那幫人也真是神通廣大,居然能把龍家搬出來,請求文彥博出手。
行啊!
真是好手段!
可是對不起了,別說師弟了,就算龍昌期死而復生,老夫也不替你們火中取栗!
“陸先生,僅僅是擠兌,還難不倒政事堂。朝廷大可以限制提取金額,還能有很多的辦法,現在政事堂都沒有使用,越是這樣,就越要小心。”司馬光字斟句酌道:“這次支持秦王整頓金融的主力是實業集團,尤其是一些中小工廠,還有一些內陸行省,你們應該盡快把火燒向這些地方,尤其是中小工廠,切斷貸款,讓他們無法經營,維持不下去……這樣一來,秦王的壓力就大了許多。”
對面姓陸的中年人頻頻點頭,他已經是第三次來討主意,可以看得出來,這次司馬光是沒有保留,“請君實相公放心,我們一定讓王寧安低頭!”
“錯!”司馬光嚴肅道:“秦王兩朝重臣,統帥幾十萬人馬,開疆拓土,中興大宋。他是何等高傲,自負!讓他低頭,比殺了他還難!你們記住,一定要把文彥博爭取過來,到了關鍵時刻,請老文出面,幫著說話,寧可吃點虧,各退一步,千萬不要魚死網破,不可收拾!”
姓陸的呵呵一笑,“君實相公,莫非你還念著師徒之情,不忍下手?令師可是刀刀見骨,沒有半分客氣,分明是要把我們給生吞了!”
司馬光鄙夷一笑,“你怎么看,老夫不管,但是老夫勸你,知道自己的本事,你們能真的打得贏秦王嗎?言盡于此,請吧!”
他端起茶杯,姓陸的沒辦法,只能轉身,等他到了門口,司馬光又補充了一句,“事不過三,你以后少來,要是讓人知道了,對誰都不好!”說完之后,司馬光徑直離開,留下姓陸的切齒咬牙,怒火中燒。
好你個司馬光,到了這時候,還敢傲嬌!你都是我們手里的玩物,還敢瞧不起我們,把你的師父捧上天,你瞧著吧,這次就讓王寧安栽跟頭兒!
他返回西京之后,立刻加大宣傳力度,開足了馬力,各地都出現了擠兌,更要命的也來了,中小企業的貸款開始斷裂。
你們不是覺得拿到的太少嗎?
你們不是想爭取更優惠的貸款嗎?
那好!
這回就讓你們什么都拿不到,看看誰先承受不住!
風波持續到了一個月,政事堂除了一些緊急撥款,還有限制提款,以及戶頭減計的一類的招數,并沒有拿出什么有效的大招。
恐慌不斷蔓延,從兩京,到整個大宋,甚至又向海外蔓延的態勢。
而且從金融開始,向實業蔓延。
幽州等地的鋼鐵冶金,首先受到了沖擊,資金斷裂,無法采購原料,完不成訂單,面對著巨額違約罰款……處境一下子艱難了無數倍。
要知道,這些人可是當初積極呼吁,要求整頓金融的人。
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這滋味可不好受啊!
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都想去找找秦王,找找政事堂的諸公,把情況反映上去,請求幫忙。可轉念一想,既然是自己選擇的,怎么好如此不要臉。
撐著吧!
王爺會有主意的。
到底是王寧安起家的老班底,哪怕到了這時候,依舊忠誠無比!
“還好,沒有混成孤家寡人。”
王寧安看著各種糟心的簡報,笑容不減,在他的身旁,蕭觀音依偎著肩膀,和丈夫一起看著,歲月依舊在這個美人身上留下了痕跡,皮膚開始變黃,魚尾紋也增加了,甚至鬢角還出現了一根白發。
不過夫妻兩個早就過了在乎顏值的年紀。
他們早就成為彼此生命的一部分,這就叫多年夫妻成兄弟!
面對這一次的大戰,蕭觀音悄悄進京,陪在了丈夫身邊。
“王爺什么時候都不會成為孤家寡人的!”蕭觀音笑吟吟道:“這些蠢材自大狂妄,居然出了如此昏招,王爺不必客氣,只管下手就是了!”
王寧安沉思一秒鐘,“現在下手,合適嗎?”
“是早了一點,不過拖得太久,老百姓受傷更大。老爺心懷著天下,可不能像我們一樣,只顧眼前利益!”
“你這是夸自己呢!”
王寧安又權衡了一陣子,立刻下令,鑒于銀行動蕩,金融不穩,朝廷要火速收回銀行的管理權,并且由戶部為銀行提供擔保,優先保證中小儲戶的資產安全。
緊跟著這道命令,還有一項命令,那就是依照股份,對銀行股進行贖買。
同時嚴查違規操作,對于傳播虛假消息,掀起金融混亂的人員,嚴懲不貸。
這幾道命令,幾乎是同時下達。
第一道是安人心,第二道是收權力,第三道則是處置罪犯。
戶部曾布那邊,早就布置妥當了。
由他親自掛帥,審計司,皇家銀行,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御史臺……這幾個衙門都抽調了精兵強將。
在發動之前,根本沒有半點風聲漏出來。
這可太不容易了。
要知道金融集團的眼線爪牙是無所不在的,哪怕是皇宮,禁軍,也都瞞不住什么。
但是,有一個地方,卻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打不進去的。
不能說打不進去,而是沒法進入高層,拿不到有用的情報。
這個存在就是新政學會!
那么多人去拉攏文彥博,也是這個原因,畢竟老文曾經不要臉皮,混入新政學會,還是決策圈的幾個人之一。
但很可惜,老文不上鉤,新政學會打不進去,只能讓人徒呼奈何。
直到真正發動起來,這些人才驚訝地發現,新政學會同樣是個龐然大物,而且龐大的程度,絲毫不下于金融勢力!
文彥博說的沒錯,沒有組織的100元,干不過有組織的1元。
可相比起新政學會,金融集團才是十足的散戶!
曾布親自帶隊,殺向了儲蓄銀行,另外還有十幾路的人馬,一起行動。
他們直接破門而入,沒有半點客氣。
李布從睡夢中驚醒,衣衫不整,見到了曾布,他的腿就是一軟!
“是曾尚書,你們這是要……”
“沒什么,你們經營不好銀行,弄得天下大亂,自然由朝廷來負責了……這是政事堂的公文,你自己看一下,我們要立刻執行。”
李布顫抖著手,接過來,才看了兩眼,就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不,不成啊!”
曾布將眉頭一挑,“這么說,你們是打算對抗朝廷了?”
“不敢,不敢!”
李布咬了咬牙,他挺起胸膛,鼓足勇氣道:“朝廷不能隨意接管銀行,要知道,銀行除了朝廷的股份之外,還有許多民間股份,而且他們還占據了主要份額……如果朝廷執意收回,這,這和強搶民財有什么差別?”
“哈哈哈!”
曾布笑了起來,“你是說我們是山大王了?”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李布連忙賠禮。
曾布從懷里掏出了一份東西,“瞧著吧,現在的大宋儲蓄銀行,已經是朝廷的了!”
李布不解,接過來一看,直接昏過去了……原來是朝廷趁機抄底兒了銀行股,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銀行的新主人,真是夠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