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自大牢里出來,李儒微笑著對劉協一拱手,背后還能聽到鐘繇那猶如厲鬼一般的咆哮。
滿寵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這個重新將頭罩套在頭上的人,陛下所教的方法,他也覺得不錯,然而三天的時間,沒能讓鐘繇有絲毫失態,然而眼前這個黑袍男子,卻在這短短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里,便讓那鐘繇徹底失去了冷靜。
“辦成了?”劉協看著李儒,微笑道。
“已然妥當。”李儒點點頭,頭罩的遮掩下,看不到表情,但語氣卻頗為輕快。
“明日公審之前,讓他睡個安穩覺吧,莫要明日朝堂之上給朕睡著了。”劉協看向滿寵道:“還有,公審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視。”
“喏!”滿寵躬身一禮道。
“此事之后,刑法衙門便可以開始正式辦公了,莫要讓朕失望。”劉協笑道。
“請陛下放心,卑職必不負陛下所望。”滿寵肅容道。
“朕對伯寧還是很放心的。”劉協跟滿寵交代幾句之后,帶著李儒離開了天牢。
雖然有了交代,滿寵沒有再去折騰鐘繇,但鐘繇這一夜睡得卻并不舒服,那方錦盒依舊放在桌案之上,李儒并未帶走,鐘繇早已做足了充分的準備,應對李儒的威脅,只是當這威脅真正到來的時候,鐘繇卻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般淡定。
李儒會不會對他鐘家動手,這點鐘繇沒考慮過,根本無需考慮,那可是一個敢放火燒了洛陽的主,真把他逼急了,這種事,鐘繇相信,李儒絕對做得出來,他也不懷疑李儒是否有這個能力,要知道,他的背后可是陛下……
自己的生死,鐘繇看的并不重,若李儒以此來威脅,鐘繇指揮淡然一笑,然后還之一個鄙視的眼神,但要因此,而拖上整個鐘家滿門來陪葬,鐘繇猶豫了。
就如李儒所說的那般,他并不是一個圣人,一樣有自己的私心,因為一個李儒,而將整個鐘氏給搭上是否值得?
這一夜,鐘繇腦海中,兩個念頭在不斷交鋒,多日來積攢的疲憊涌上心頭,終究抵抗不住睡意,昏昏沉沉的睡過去,當他被推醒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日上三竿的時候。
“元常先生,該上朝了。”滿寵看著滿臉憔悴的鐘繇,淡然道。
鐘繇默然片刻之后,緩緩起身,在滿寵和夏侯蘭的押送下,往皇宮方向而去,與他同往的,還有另一個人,作為指正鐘繇的朱定這一次也被同樣押送上殿,于朝堂之上對峙。
“元常先生,這今日之事,還望元常先生照應一二,只要能幫末將過了這關,末將這條命,便賣給元常先生了。”見周圍的人看的并不是太嚴,朱定湊到重要身邊,臉上的笑容有些諂媚。
鐘繇并沒有理會他,他很清楚,若論罪證的話,陛下和李儒手中掌握的罪證無論有沒有朱定,都足以給自己判刑,加上朱定,也不過是讓這件事情更具說服力一些,此人已經無關大局,鐘繇也懶得去理會他,甚至都懶得看他一眼。
朱定苦著一張臉,他不是鐘繇,沒有鐘繇身份顯赫,獄卒們可不會對他有多客氣,此刻不但被下獄,身上還帶著一套三十多斤重的枷鎖,這在大漢刑律之中,是重刑犯人才會有的待遇,有心想要跟鐘繇套套交情,看看能不能把自己連帶著一起撈出來。
鐘繇不會有事,這個答案在朱定心中,根本不需要考慮,鐘繇乃鐘氏族長,其身后關系脈絡有多龐大,根本無需贅言,就算陛下有心要殺鐘繇,整個士人階層都會出來反對。
但自己可沒有鐘繇那般的雄厚背景,原本還有些軍權,但自劉協重掌朝政之后,一步步將兵權收回手中,長安大比之后,他們這些老將在軍中的影響力已經被削弱到極致,莫說對抗皇權,就算他想帶走人馬,都已經成了奢望,所以想要活命,只能跟著鐘繇。
但鐘繇那一臉冷淡的態度,卻讓朱定絕望了,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鐘繇的背影,面色變得猙獰起來。
“快走,莫要耽誤了時辰!”一名隨行的公人見朱定停住,有些不耐煩的推了他一把,將朱定推的一個踉蹌,回頭瞪過去。
“看什么看,再不走,打斷你的腿!”隨行宮人都是老獄卒,不知見過多少兇徒,朱定怎能嚇到他,當即一棍子抽在朱定背上,厲聲呵斥道。
“莫打,我走!”朱定咬了咬牙,一臉憋屈的在公人的推搡下,跟在鐘繇身后,卻再沒有上前哀求。
鐘繇那冷淡的態度,加上不屑的表情,讓朱定心中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自己,是被當做棄子了嗎?
越想,這種可能就越大,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悲哀,原本,自己只是想靠在鐘家麾下,日后也好發展,畢竟如今軍權重歸天子,他們這些將領的分量無形中就低了不少,能靠在鐘家這樣的世家旗下,日后也好謀個出身,也是因為這樣的想法,當初鐘繇派人跟他聯絡上的時候,朱定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只是他沒想到,最終會失敗,更沒考慮過這種事情失敗的后果是否他能夠承擔的。
甚至被抓獲之后,被折磨了不少次,朱定都能咬牙堅持,他相信鐘繇會救自己的,因為救了自己,就相當于救他。
又或者,自己只是一個替死鬼,失敗之后,幫鐘繇背鍋的,從一開始,對方就沒打算給自己活路?
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然后這個念頭就在心底里生了根,揮之不去,加上鐘繇此刻冷淡的態度,讓朱定越發確信自己的想法沒有錯,那鐘繇根本就是在跟自己劃清界限,讓朱定一下子‘幡然醒悟’過來。
可不是嗎,只要自己把所有的罪名都承擔了,鐘繇自然沒事,而陛下也有個臺階下,士人的顏面也得以維護,除了自己蒙受‘不白之冤’以外,可謂是皆大歡喜。
看向鐘繇的目光,也漸漸變的怨毒起來,心中暗暗發狠,想要我來做替罪羊,便是死,也不能讓這幫人好過。
在這長安,名士如云的地方,朱定只能算個小人物,但小人物往往很少會管大局,他不是那種智深如海的智者,看不清楚大局,他們關心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因此,當初鐘繇找上他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接受,而如今,在發覺鐘繇很有可能會將他當做替罪羊的時候,朱定心中已經有了跟鐘繇同歸于盡的打算,就算不能活命,也不能讓這幫人好過。
鐘繇自然不知道朱定的心思,他只是無能為力,而且此刻依舊限于李儒和家族之間的糾葛之中,自身都難保,哪有心思去理會朱定這等人物,因此,在朱定跟他說話的時候,鐘繇懶得理會,只是看了他一眼,甚至連表情都欠奉,卻萬萬沒想到,只是這樣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此刻在朱定心里,竟然生出了跟他同歸于盡的想法,若是知道朱定此刻的心路歷程的話,不知道鐘繇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雖然說是公審,但畢竟是皇宮重地,哪怕不少士子有心前去為鐘繇助威,劉協也不可能容許皇宮如同縣衙一般,讓人圍觀,因此,除了朝臣之外,也只是請了幾名比較有名望的士人前去朝堂參與此次公審,但那些被擋在宮門之外的士子卻不愿意離去,遠遠地看到鐘繇一行人過來,立刻圍上來。
“元常先生,那惡吏可有欺辱于你?”
“元常先生莫要擔心,這世上總是有公道在的,陛下乃圣明之君,必然不會讓元常先生含冤受屈。”
“伯雍先生等幾位當世大儒已經進了皇宮,元常先生莫要擔心,有幾位大儒坐鎮,相信不會委屈了元常先生。”
有人更是指著滿寵發狠道:“你這惡吏最好記住今日,待元常先生之案平反之后,我等定要聯名上書陛下,治你之罪,也讓你嘗嘗那牢獄之苦。”
滿寵聞言,只是一臉冷漠,從扣押鐘繇之后,類似的威脅他已經聽多了,在不少士人的刻畫下,他儼然已經成了污蔑忠良的奸惡之徒,連帶著,負責抓捕的夏侯蘭也成了面目可憎的爪牙,習慣了,也就麻木了。
朱定在后面看著一群人圍著鐘繇噓寒問暖,而自己這邊,卻是連個關心的人都沒有,巨大的心里反差之下,令他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一行人在士人的圍攏下往皇宮緩緩移動,終于在未央宮前,被宮門侍衛攔住。
“皇宮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宮門侍衛統領目光森然的在一眾士人身上掃過。
滿寵抹掉了臉上被人唾上的口水,上前一步,將一面令牌交給侍衛統領,沉聲道:“臣奉命押送囚犯前來。”
“陛下已經有了命令,滿伯寧送鐘繇上殿,至于朱定,在宮外等候傳詔,不得有誤!”侍衛統領在確定令牌無誤之后,側身放行。
“喏。”滿寵點點頭,讓人看著朱定在宮外等候,自己則帶著鐘繇往宮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