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不要緊吧?”御輦之上,衛忠偷偷送來了一碗醒酒湯,劉協喝了之后,感覺舒服了不少。
“無礙,只是這婚事還真是……”劉協甩了甩腦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那英雄酒可是蒸餾酒,酒精濃度極高,喝的時候那股沖勁兒是一下,不過喝慣了也就不覺得有什么了,真正要命的是后勁兒。
靠在御輦的靠背之上,劉協有些無語,沒想到會給他來這一出,偏偏還不能夠拒絕,真是……作繭自縛吶。
扭頭看了一眼在一旁一副乖巧模樣的呂靈雎,劉協不禁笑了,借著酒勁,有些輕佻的捏了捏紅蓋頭下露出的光潔下巴:“貴妃怎的一直未曾說話?”
衛忠知機的退出了御輦,順手把御輦的門簾拉上。
“陛……陛下此舉未免……未免太過輕挑了些。”第一次經歷這種人生中大事,平日里頗有幾分英姿颯爽的呂靈雎,此刻言語都有些結巴。
“輕佻?”劉協搖了搖頭,伸手擁住有些僵硬的嬌軀:“過了今夜,還有更輕佻的事情,朕是皇帝,但也是個人啊,不可能時時刻刻擺著一副臭臉,裝幣是很累的。”
有些聽不太懂,但呂靈雎和劉協認識這么久以來,還是第一次從劉協的語氣中,感覺到一股難言的疲憊。
偷偷地自蓋頭的縫隙里看著劉協模糊的臉龐,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疲態,卻是激發了女人天性中母愛的本能,身軀也軟了一些,猶豫了片刻之后,悄悄地將頭靠在劉協的肩膀上,感受著那并不算寬廣,卻相當有力的臂膀,心中原本有些慌亂的心情,突然間變得平靜下來。
御輦不急不緩的在長安城中繞行,皇帝大婚,也代表著皇室即將開枝散葉,乃是普天同慶的大事,自然要讓萬民瞻仰。
等到御輦抵達皇宮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然而婚禮到此時,才是真正開始。
“起樂!”
“嗚嗚嗚嗚嗚”號角錚鳴聲中,劉協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疲態還有那幾份輕佻都已經不再,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威嚴與莊重,扭頭看向呂靈雎,漏齒一笑,向呂靈雎伸出了手:“愛妃,接下來的路,要你我一起走了。”
“嗯。”呂靈雎伸出一只并不算完美的手掌,搭在劉協的手掌上,聲若蚊吟的應了一聲,隨著劉協的腳步,在號角聲中,走下了御輦。
鐘磬之聲走起美妙而不失莊重的樂曲,與劉協對工匠的要求一般,對于樂曲,劉協也做了一些要求,改動不大,但必須有種神圣感,朝廷樂府之中,就算不是音律大師,也是個中翹楚,更有蔡琰這位真正的音律大師級人物掌舵,一股濃濃的漢風中,帶著幾分神圣而莊嚴的樂曲在鐘磬、鼓簫聲中流淌在整個未央宮外。
金色的屋檐、一排排渡上一層金漆的盤龍柱佇立在兩側,身穿耀眼金色盔甲的儀仗隊奮力兩旁,將一眾諸侯國以及番邦來使攔在兩側。
“咻”
破空聲重,兩排絢麗的火箭沖天而起,在天空中帶起兩排耀眼的弧線,為了避免造成誤傷,在之前的一個月時間里,從整個關中選取神射手來演練了不下百變,終于在今天達成了預定的目標。
這年月,沒有煙火,只能以火箭來替代,利箭破空,整齊的沒入視線已經隔離出來的無人區,利箭上附著的磷粉在空中自發燃燒,留下一道道整齊而耀眼的軌跡,只是這一幕,便深深的震撼著一眾諸侯使節以及番邦來使。
一條鋪滿花瓣的鮮紅地毯一直延伸到宮殿的正中央,在一旁負責入場的司儀洪亮的祝詞之中,劉協攜著呂靈雎,以緩慢而堅定的步伐,一步步走過那九十九根盤龍柱,進入了宮殿。
負責正禮的楊彪隨著劉協的入場,展開一卷絹布,朗聲道:
昔開辟鴻蒙,物化陰陽。萬物皆養,唯人其為靈長。蓋兒女情長,書禮傳揚。今成婚以禮,見信于賓。三牢而食,合巹共飲。天地為證,日月為名。
自今禮畢,別懵懂兒郎,營家室安康。榮光共度,患難同嘗。愿關雎之聲長頌,悠悠簫聲龍鳳呈祥,不離不棄一曲鸞鳳求凰,同心同德不畏華岳仙掌。
比翼鳥,連理枝,夫妻蕙,并蒂蓮。夫天地草木菁靈,可比真愛佳緣。高山之巍,皓月之輝,天長地久,山高水長。
禮畢!
劉協掀開呂靈雎的蓋頭,帶著呂靈雎向著楊彪微微一禮。
楊彪還禮,伸手一引,毓秀端著一尊金盆款款而來,帶著幾分羨慕的目光看了呂靈雎一眼,將金盆盛放在一張已經擺好的架子上,金盆之上蓋有紅蓋巾。
“沃盥之禮,請陛下、貴妃上前。”楊彪肅容道。
劉協帶著呂靈雎上前幾步,分坐于金盆兩側的蒲團之上,婉兒上前,將金盆之上的蓋巾取走,金盆之中,卻是一盆清水。
這算什么?金盆洗手?
劉協不解的看向楊彪。
“請為新郎新娘盥洗。”楊彪沉聲道。
毓秀與婉兒同時上前,分別為劉協和呂靈雎澆水盥洗,這算是第二道沃盥之禮結束。
“請陛下與貴妃行同牢禮!”
早有人端上幾臺,置于劉協和呂靈雎中央,然后端上肉、碗、筷、酒壺、就被、巹,然后由毓秀、衛忠上前,從劉協和呂靈雎身后,將肉分到劉協和呂靈雎的碗中,讓兩人分食。
而后是合巹之禮,行拜堂禮,結發之禮,撒帳禮,送贄禮,醮子禮,總共九大項,更有不少瑣碎細節,一番禮儀下來,劉協本就有些昏沉的大腦直到楊彪最后一聲禮畢之后,才算清醒過來。
接下來,便是會見諸國使臣了。
呂靈雎被毓秀帶走,這并非封后儀式,接下來的環節,按照禮儀,嬪妃是不得參與的。
“這大漢的婚禮,果然壯觀。”番邦使者之中,一名俊朗青年負手而立,看著緩緩自大殿之中走出來的劉協,搖頭笑道:“不過漢人,向來都只是注重這門面功夫。”
他的聲音并未刻意去掩飾,此刻隨著禮畢,劉協將要出來答謝來賓,整個殿前廣場都顯得寂靜無比,他的聲音,也就顯得有些格外刺耳了。
話音方落,便引來周圍諸侯使臣怒目而視,雖說如今漢室傾頹,但他們名義上依舊是漢臣,此刻這青年語出輕佻,自然引來周圍諸多不滿。
接過衛忠遞過來的一杯清水,劉協來到大殿之外,看著涇渭分明的諸侯使節以及番邦使節,朗聲道:“嘗聞人生有三大喜事,一者久旱逢甘霖,二者他鄉遇故知,三者便是這洞房花燭夜,今日乃朕之大喜之日,得諸位使節前來祝賀,朕甚感榮焉。”
“等等,本王今日前來,卻并非是為了參與漢朝皇帝大婚。”那青年站出來,朗聲道。
“哦?”劉協挑了挑眉,看向這名使者,點點頭道:“原來是鮮卑使者,無妨,今日大宴之后,朕自會接待各國來使。”
“但有些事情,本王卻是想要當著這些諸國使節的面,詢問漢家皇帝。”那青年卻是得勢不讓,踏前一步。
劉協目光看向他:“你是蒲頭?還是騫曼?”
靈帝末年的時候,鮮卑單于和連抄掠北地被流矢射殺,其子騫曼年幼,單于之位被其兄子蒲頭暫代,劉協大概知道鮮卑來使的意思,無非是朝廷大破匈奴之后,大量匈奴遺民北逃鮮卑,鮮卑人覬覦河套之地,想要找借口來攻,就算對方不說,劉協大概也能猜到對方想要借著匈奴之事發難,自然不會給他開口的機會。
“都不是。”青年面色變得有些難看,這話語中,卻隱含著蒲頭得位不正的意思,先一步將他先打在了道德的恥辱柱上,讓他原本準備好的話被這么一堵,只能順著劉協的意思去說。
“既然都不是,何敢在此稱王?”劉協冷哼一聲:“我大漢乃禮儀之邦,便是你家單于來了,也只能以王位待之,爾是何人,膽敢在此僭越?”
“我乃……”
“既非鮮卑單于,朕也沒興趣知道你是何人,朕只想告訴你,若你是代鮮卑來賀朕之婚禮,朕會表示歡迎,但若是來此,彰顯你那可憐的存在感,那朕只能抱歉,這里是大漢,你若想要彰顯你在鮮卑的身份,還是滾回鮮卑去,朕很忙!”
諸侯使者不禁發出一陣輕笑,在場的都是當世名士,倒不至于哄堂大笑,只是看著那鮮卑使者一張臉被劉協幾句話憋的通紅,想想其之前的狂放,心中便覺得一陣解氣。
沒有再理會被氣的臉色漲紅的匈奴使者,劉協微笑著看向一眾使節道:“為答謝諸位盛情,朕已經在偏殿設下三道宴席,稍后會有宮人接引,諸位可按照宮人指引,前去享用。”
“謝陛下!”諸侯使者連忙躬身謝禮,至于番邦使節,此刻見過那鮮卑使節一臉難看的表情,自然不會自討沒趣,這位大漢天子一看就不是會容讓的主,他們此來各有目的,自然不會在此時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