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有何不同,袁渙說不上來,但確實是跟以往有很大的改變,似乎變得更自信了一些?
自信?
袁渙跟著賈詡在城中轉悠,不時能夠看到往來的虎賁衛,在一名虎賁衛隊率對賈詡行禮之后,終于發現了端倪。
這些虎賁衛將士似乎對賈詡或者說對在路上遇到的所有權貴人物,并沒有以往自己印象中那種卑躬屈膝,諂媚笑臉,哪怕面對賈詡這種人物,也是保持著禮節上的尊敬,骨子里,并未有多少諂媚。
這是降軍嗎?
袁渙想了想,也不管賈詡就在身旁,拉住幾名虎賁衛詢問一番,聊得也大都是一些閑話,主要是為了確定這些人究竟是不是南陽降軍,身份可以作假,但一些習慣、口音方面,卻是做不得假的。
一番詢問下來,袁渙不得不承認賈詡所說,這宛城之中,大多數將士,包括虎賁衛、廷尉以及負責日常防務的守軍,幾乎都是南陽降軍,這個發現讓袁渙頗為吃驚。
袁術手下將士什么德性,他自然是清楚的,媚上欺下,袁術本身好大喜功,喜歡聽些好話,也就培養的麾下將士都是這份德性,除了張勛、紀靈這些袁術真正倚重的大將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是一些擅長阿諛之輩。
甚至就算是張勛、紀靈這些人,在袁術的熏陶下,也不知不覺間有了幾分這類習慣,但劉協攻破南陽才多久?雖然這些將士多數還有些類似的感覺,但是已經很淡。
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袁渙百思不得其解,卻也不好相問,繼續跟著賈詡在城中轉悠,漸漸的,發現一些其他不同。
比如這宛城之中,比之以往整潔了不少,道路上依舊隨處可見的商販,但看起來,不似以往那般擁擠,而且城中的坊市也是井然有序。
總之一句話,這座城市比之以往,更有秩序,好壞談不上,但相比于以往的宛城或者這天下大多數城池來說,如今這秩序井然的宛城,顯然更容易讓人生出安全感。
“聽聞,陛下推崇法治?”沉默良久,袁渙開口詢問道。
“不是推崇。”賈詡指了指周圍的街面,笑道:“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人生在這世上,總該有些規矩的,我大漢自立朝以來一直便有律法,只是如今天下,法治崩潰,如今陛下既然重新執掌朝政,自當將法治建立起來。”
實際上,如今朝廷所謂推行法治,而在律法方面,并無太大的改動,劉協做的,只是加大了律法的執行力,讓大漢律法不至于成了一紙空文,大漢的律法本身與這個時代而言,還是頗為契合的,除了一些細節進行了修改完善之外,大多數時候,廷尉府所執行的律法本身就是有據可依的。
袁渙聞言點了點頭,他做過太守,自然知道律法的執行度對于治理一方的重要性,但很多時候,律法卻不得不向人情妥協,哪怕身為一郡太守,很多時候,也不得不根據當地民情,做出一些不成文的修改,時間久了,對這個天下的少數人來說,人情大過律法也就成了一種常識,這也是如今世家階層對劉協所詬病的一點。
不通人情!
如果放在兩百年前,西漢時期,這根本就算不上詬病,但如今,卻已經成了一種常態,想到這里,袁渙不由長嘆一聲,心中卻已經確定,天子就算現在有徹底滅掉袁術的能力,也絕不會真的現在就去滅了袁術。
以天子之名,收復南陽不難,但要想將律法貫徹,這絕非短時間能夠消化的,攤子鋪的越大,治理也就越難,受到的阻力也就越大。
不過這件事,袁渙并不準備告知袁術,在他看來,朝廷終究是正統,而且袁渙雖是世家,卻也是真正愿意為天下著想之人,在他看來,法治貫徹,肯定會觸動世家階層的利益,但以長遠來看,卻是讓這個國家,這天下長治久安的一劑良藥,至于袁術,哪怕此番能夠躲過一劫,也不過是茍延殘喘,經此一戰,天下第一諸侯已經成了過去,失去南陽,等于斬斷袁術一臂,接下來,袁術可無法維持以往的威勢。
不過天子如此做法,弊端也很明顯,隨著朝廷勢力越來越大,法治的推廣和貫徹,肯定會引來其他諸侯治下世家的聯手抵觸,到時候,想要再向外拓展,遭受的阻力也會越來越大。
這一次劉協攻占南陽,南陽世家還能向著劉協,但下一次呢?
沒人知道,袁渙也沒有提醒,這其中的困難,就算天子年幼想不到,賈詡這等智謀之士也不可能想不到,無需自己去管。
下午的時候,劉協接到了賈詡的傳書,看著賈詡信上的內容,劉協沉默片刻后,將韓德找來。
“從現在起,加強軍中軍備,隨時準備出兵。”劉協看著韓德,沒說要假裝,而是要韓德真的做出隨時進攻中陽山的準備。
“喏!”韓德聞言目光一亮大聲道。
“另外傳令趙吏,率領育陽駐軍前來與我軍匯合,明日務必抵達。”劉協鄭重道。
“喏!”韓德答應一聲,前去傳令。
韓德離開,劉協又召來一名秘衛,命他回書給賈詡,讓賈詡明日帶著袁渙前來軍營與他商談。
原本,按照賈詡的話來說,拖袁渙幾日再說,但劉協不準備跟袁術扯,既然袁術壓根兒就沒有誠意來跟他議和,那就再給袁術添把料,讓袁術弄清楚,現在誰是弱勢。
秘衛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次日一早,宛城,袁渙剛剛睡醒,就接到通報,賈詡來見。
“文和如此早來,所為何事?”袁渙梳洗過后,疑惑的看向賈詡,依照一般談判的節奏,加上如今袁術又是弱勢一方,劉協怎么著也得拖個幾天再見自己,賈詡這么早過來,所為何事?
“恭喜曜卿兄。”賈詡微笑道:“陛下已經傳來回書,讓詡今日帶曜卿前往舞陰大營面圣。”
“這么快!?”袁渙驚訝道,隨即看到賈詡疑惑的目光,訕訕一笑,點頭道:“如此,我等何時出發?莫要讓陛下久等。”
“若曜卿兄無其他事,立刻便能出發。”賈詡笑道。
“也好。”袁渙答應一聲,當即便與賈詡一起啟程,趕往舞陰大營,哪怕一路上快馬加鞭,當一行人趕到舞陰大營時,已經到了正午時分。
抵達舞陰之時,正看到一支兵馬浩浩蕩蕩的進入大營。
“這是……”袁渙疑惑的看向賈詡。
賈詡打量了一眼對方的旗號,笑道:“此乃育陽降軍,當初這育陽城可是陛下親自攻破,育陽降軍也是南陽一支較早降服陛下的部隊,一直以來,都屯駐于育陽,如今看來,陛下怕是要動兵了。”
袁渙聞言,心中有些沉重,哪怕是知道劉協應該不可能再對袁術用兵,但此刻看著浩浩蕩蕩的部隊開進軍營,心中仍舊有些忐忑。
“文和先生。”一名將領自營中走出,看到賈詡一行人,連忙上前道:“陛下如今正在校場檢閱部隊,文和先生過來,可直接前往校場。”
軍營中的校場可沒太大講究,只是一塊圈起來的空地,十分開闊,劉協雖然一身黑色黃袍,在清一色玄甲黑袍的軍隊中并不起眼,而且周圍還站了十幾名將領,但袁渙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劉協。
兩人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有些時候,氣場這種東西很奇妙,劉協作為天子,哪怕只是站在校場中央不說話,那長期乾綱獨斷所養成的氣質,在人群之中依舊十分醒目,加上劉協常年習練武藝,身體雖然并不魁梧,身量卻是頗足,雖然只有十三歲,但卻已經近七尺,顧盼間,自有幾分令人心生畏懼的威勢,臉上卻掛著溫和的笑容,那絕非普通將領能有的氣質。
校場中央有一方點將臺,臺下,三萬大軍分成三個大隊列,列于四方,三個大陣又分成無數個小陣,環環相扣,暗合數理,不懂行的人一眼看去,只會感覺眼花繚亂,但在懂行的人眼中,可不簡單。
袁渙自然屬于懂行的人,也正是因此,才更加心驚,看天子如臂指示的指揮著部隊演練軍陣,分毫不亂,這位天子,顯然是個知兵的人,而且看那指揮氣度,儼然并非不懂裝懂,而是有真本事。
之前聽賈詡說,劉協親自破了育陽大營,袁渙還不怎么相信,只以為是隨行大將的功勞,但如今看來,賈詡所言恐怕不虛。
“陛下,文和先生帶著袁術使者來了。”一名將領小跑著來到劉協身邊,輕聲道。
劉協點了點頭,將手中的令旗交給身旁的韓德道:“繼續演練。”
“喏!”韓德恭敬的接過令旗,繼續演練士卒,劉協則在將領的帶領下,大步來到賈詡這里。
“臣袁渙參見陛下。”不等劉協問話,袁渙已經上前一步,躬身道。
“曜卿先生遠來,一路旅途勞頓,本不該讓先生如此匆忙,不過軍中事物繁忙,朕抽不開身,也只能勞累先生了。”劉協伸手虛扶,淡然道。
“陛下言重。”袁渙連忙搖頭笑道。
“走,營中敘話。”劉協也沒有過多客套,帶著幾人徑直往大帳而去,給人一種雷厲風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