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川,徐庶?
看著徐庶兩人離開的背影,楊修皺了皺眉,世家乃至寒‘門’的圈子都不大,若是出名的名士,他當有印象,但此人名聲,卻未曾聽過。
“無名之輩爾!”楊修身邊,一名士子不屑的看著徐庶離開的方向。
無名之輩嗎?
楊修嘆了口氣,以此人言辭之鋒利,氣度之傲然,就算無名之輩又如何?那徐晃、趙云、黃忠,在投效朝廷之前,哪一個不是無名之輩?
用名聲來斷人能力,這是世家慣用的方式,哪怕是袁紹都不能免俗,然而在劉協身邊待的久了,楊修看問題的角度也不知不覺發生了改變,名聲或許重要,但絕非衡量一個人能力的關鍵。
看了看身旁幾名好友,楊修搖了搖頭:“記住這個人吧,如今雖然無名,但未來,卻未必。”
見眾人都將不解的目光看向自己,楊修也沒有再做解釋,看了一眼徐庶離開的方向,悅來客棧?倒是不難找。
“元直,我等此番,不過游學于長安,那楊彪也是當世名士,你何必要這般與那士人為難?”另一邊,徐庶出了書局,同伴卻是苦笑道。
“路見不平爾,這些事,你不會懂。”徐庶搖了搖頭,目光卻不禁看了一眼那長安城中,無論在哪個角落都能看到的承明殿,嘿笑道:“難得陛下有此雄心,我等既然路過,出手小助一下,無傷大雅,這等事情,就算沒有我等,公威以為,便不會爆發?”
孟建聞言不禁苦笑道:“既然早晚爆發,我等何必出手,無端招惹那世家,一不小心,或許還會卷入這場皇權與世家爭斗的漩渦之中,難不成,元直想留在長安?”
徐庶聳了聳肩膀:“學業未成,留下來又能如何?況且……”
孟建翻了翻白眼:“元直把話說完便是,休要戲‘弄’與我。”
徐庶聞言失笑道:“非是戲‘弄’,只是陛下如何想,庶如今也‘摸’不準,不過依我看來,這書局只是吸引士人視線,那鄉學方是根本,而且還只是陛下第一步,如今我等便是留在長安,也起不到作用,不如回書院,安心就學,陛下這盤棋下的太大,過早入局,雖然他日未必不能受重用,但也太輕賤了一些,待我等學業完成,到時候,陛下的后續手段當會使出,我等只需拭目以待,到時,才是我等投效陛下的最好時機。”
“元直已經有了決定?”孟建扭頭,看向徐庶,皺眉道。
他們此番游學出來,長安是最后一站,原本是不打算來的,另外幾位好友在得知他們的目的之后,已然先一步回去,只有徐庶和孟建留下來。
雖說孟建對長安的繁榮和昌盛感到新奇,也頗為看好,但卻也未曾想過就出仕朝廷,畢竟這‘亂’世,誰能笑到最后,真不好說,畢竟天子此番作為,氣魄雖大,而且功在千秋,但眼下而言,卻是在與整個士人階層為敵。
孟建如今算是沒落世家,昔日輝煌不再,但卻很清楚整個世家階層的能力,對于劉協此舉,他不看好。
徐庶看了孟建一眼,淡然道:“身為漢民,自當報效國家,況且當今天子圣明,非是庸主,投效朝廷,又有何錯?”
孟建沒有回答,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爭論,事實上,包括徐庶、他還有另外幾位好友在內,雖然感情不錯,但各自都有各自的理念,他雖然也認同天子圣明的話,但天子此番作為,太過兇險,他不想冒險,不過這話卻也不能說出來。
當即轉移話題道:“元直剛才說,這是陛下第一步,卻不知道元直是否知道陛下之后會有何等舉動?”
徐庶搖了搖頭:“陛下的心思我哪里能猜透,不過第一步陛下既然已經建學,鄉學應該只是起點,若陛下能夠堅持一兩年,而后應該還有更高的學府,或是太學,亦或是講武堂,又或者是其他,不過這些都非關鍵。”
孟建聞言,皺眉看向徐庶:“那元直以為,何為關鍵?”
“舉才!”徐庶斷然道:“如今陛下興學,為國家培育人才,然舉才之權,卻仍舊在世家手中,陛下如今所做一切,若想話化為實力,徹底瓦解世家根基,便要抓住一條令這些學有所成的學子晉升仕途之路。”
孟建聞言,驚道:“若真能做成此事,那這天恐怕便要變了。”
改天換地,孟建雖然對于劉協此番做法也很看好,但其中世家所帶來的反噬之力才是讓孟建心中對朝廷敬而遠之的主要原因,但經徐庶這么一分析,若劉協真能做到這一步,那就真不啻于改天換地了。
天并非指天子,而是舊的規則將被徹底打破,世家自然不可能完全消除,但若想讓世家再如如今這般興盛,甚至可以聚眾圍攏皇宮的情況卻是不可能再發生了。
直到此刻,孟建才明白這長安世家為何會反應如此‘激’烈,顯然徐庶能夠看到這一點,朝中那些老成謀國之人同樣看得到這一點,雖然他們同樣未必明白劉協會如何做,但卻不代表他們沒有危機意識。
“是啊,天……早該變了!”徐庶看了看天空,冷笑道:“此乃釜底‘抽’薪之計,若世家只是以如今這點手段來‘逼’迫,那陛下便贏定了!”
孟建聞言默然不語,他有些明白幾位好友為何在徐庶提議前往長安一行之后,都紛紛離去,除去他二人之外,其他幾人,或多或少,都是跟士人階層掛邊的,甚至包括孟建在內,他也是沒落世家,嚴格來說,還是跟士人掛點邊的。
當下苦笑著看向徐庶:“元直莫非早知這點?”
徐庶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否認,在孟建看來,自然也就是默認了,當即苦笑一聲,指著徐庶道:“元直誤我!”
徐庶只是笑笑,沒有說話,早年劉表曾登‘門’拜訪,希望鹿‘門’書院能夠為朝廷舉才,卻被司馬徽以眾學子學業未成的理由婉拒,當時,他便察覺到一些東西,老師雖也認為漢室正統,但對于天子掌權后的許多作為并不滿意,或許在當時,老師已經察覺到一些東西。
徐庶雖然敬重司馬徽,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受司馬徽擺布,盡孝的方式有很多,但要因此,便將自己的理念也拋之不顧,徐庶做不到。
此番拉孟建過來,也未嘗沒有找隊友的心思,鹿‘門’雖然人丁不多,但每一個放諸四海,都是難得的人才,至少也是一郡太守之才,其中要說理念與自己最相近者,孟公威算一個,原本其他人也是相近的,但自天子推出雕版印刷術,開創書局,皇家商行開始在各地建立鄉學之后,這份原本相近的理念,在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分歧。
徐庶有種預感,自己這次回去之后,恐怕這份分歧會越來越嚴重。
“公威難道不想借此拼搏一把?”徐庶最終笑問道,他了解孟建,就如同孟建同樣了解他一般。
“非我不愿,實在前途渺茫!”孟建嘆了口氣,如今只是關中世家為主,劉協掌權之后,關中世家的影響力在逐年下跌,作為旁觀者,孟建看的很清楚,如今在關中,世家也只能以這種方式鬧一鬧了,一沒兵權,財力上也掣肘不住劉協,這都是劉協之前幾年的布局,但天下呢?
不錯,如今的劉協占據兩州一部,甚至河套、草原、西域都被劉協掌控,但大漢可是有十三州,別的不說,光是如今已經占據了三州之地,聲勢滔天的袁紹,劉協都未必應付得來。
若是董卓‘亂’朝前的關中,劉協或許還有一拼之力,但如今,哪怕經過這幾年的修養,關中漸漸恢復了元氣,也比不得當初關中鼎盛之時,再加上天下世家共同反對乃至抵制,注定劉協未來的路,將步步艱辛,至少在十年之內是如此,十年之后,若劉協沒有因此而衰弱,反而更強的話,倒是可以從外部將以力破巧,加上十年積累的底蘊,將世家的如今形成的圈子逐步打破,但如果劉協撐不住這十年呢?
“前途未必渺茫!”徐庶看著天空,雙手一張,然后狠狠握拳道:“陛下又非無人可用,你我生在世間,若不拼搏一把,如何說得這前途二字?”
“說不過你。”孟建翻了翻白眼,隨即認真道:“便如元直所言,如今陛下計劃剛剛開始,未來如何,說不準,若到時真如元直所言,陛下能從世家手中奪回這舉士之權,我便陪你瘋一回,但若不能……”
“便老死山中。”徐庶搖頭嘆道:“那時,這世間有無你我,已經不再重要。”
孟建聞言,怔怔的看著徐庶,皺眉道:“元直何以如此悲觀?”
“這等改天換地之事不能參與,反倒要將歷史車輪向回推,便是他日能名留青史,又與那沽名釣譽之徒何異,這等名聲,不要也罷。”徐庶淡然一笑,徑直向前走去,劉協孟建一人,呆呆的看著徐庶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